她说:“妤妤,不要这样做,你会后悔的。”
她先是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听清施媛媛那句话,紧接着又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慢慢搞懂这句话。
她先前一直以为是她运气不好刚巧卡在了施媛媛情绪的爆发口,误打误撞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知道自从江华走后她的情绪就一直很不好,没考上名优生对施媛媛来说也只是第一个情绪转折点。她也知道施媛媛的抗压能力很差,从前有江华在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是江华帮着她护着她,但现在江华走了,接二连三的打击近乎压垮了她,以至于变成了后来那个模样。
而这些所有的一切江妤也都知道,但江妤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
有些情绪她从来不曾跟任何人提及过,但不代表它不存在。没有人知道从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江妤都数次在无人问津的深夜反反复复地做着一个同样的梦:她看到施媛媛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客桌旁边,腕上源源不断地往外淌着血,近乎要一直蔓延到江妤脚下。而她的神情却安详,就好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也不动。
只是这梦里的主角有的时候是施媛媛,有的时候又变成了她自己。
她想不明白,也搞不清楚。施媛媛当初为什么会当着她的面说出那样的一番话,好像是威胁,又好像是警告,以至于江妤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她觉得是自己害了施媛媛,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也是稻草。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每次想到这里她都恨不得拿把刀也一下子了结了自己。这件事她不单单是想过,还着手干过。她觉得这把短小精悍的水果刀拿起来真是轻啊,却又那么的有力,就好像轻轻往腕子上一划一切都可以一了百了。
她就这样握着那把刀覆上了自己的手腕,刀锋冰凉刺骨,就和她的心一样。
可她最后还是撂了刀,后退一步,没狠得下心来。
她又看到了右手虎口上的那一点白色的伤疤。
伤口成了疤,也就永远留在身体上了,无数次地彰显着那段记忆的存在,这也迫使她想起曾经的自己还和陈楚溪有过那么多美好而又酸涩的过往。
这一瞬间她突然又狠不下心了。
她曾在无数个深夜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蹲在墙角,也不上床,也不睡觉。因为她一上了床就困,闭上了眼就会做梦,做着那个她先前早就已经做过无数次的梦。
反反复复都相同,但每一次想起来也还是会痛。
她多数时候是自责的,但时而也会冲破桎梏邪恶地想:自己又做错什么了呢?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施媛媛就是在报复她。明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出门,就因为自己没有听她的话,她就这样毅然决然地选择把尸体留给自己的孩子。
究竟是怎样一个心狠的人才能做得出这种事呢?
她有些想清楚了,想明白了,所以突然也就没那么恨自己了,把自己刀死的欲望减轻了,但她心里头还是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样,喘不上来气儿,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闷的,也不爱说话,几乎断绝了跟所有人的交流,就连孟冉都看出了她的异常。
但她没办法,她现在就连装也装不下去。
现在的她就连自己都厌恶,所以她也没有选择再去找陈楚溪。
她本能地选择了逃避。
她害怕接触和陈楚溪有关的一切,因为这也让她不可避免地想起施媛媛。
但谁知陈楚溪这次却没有选择退缩,而是冒着近乎渺茫的几率,不厌其烦地掐着每一场考试结束的点在外面等她。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等到了。
和她开口说话的那一刻,也是江妤这近半年来第一次情绪爆发,她甚至觉得这一整个学期她都从来不曾说过这么多话。明明看着陈楚溪也是怨的,但所有矛盾解开的那一瞬间,她又奇迹般的不怨了。
她把这半年来的委屈与难受都尽数融化在了和陈楚溪的那一个吻中,热烈而又急切地回应着她。
陈楚溪就这样又重新闯进了她的生活,把那个一直蹲在黑暗角落里的江妤给拉了出来。和她在一起的这段日子里,她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自己,那个原原本本、不掺杂着任何一丝杂质的自己。
可好景不长,她原本以为能这样和陈楚溪一直过下去,江秋的这番话又重新打翻了她的所有幻想,把她这么些天来好不容易努力搭建起来的光明幕布全都扯了个粉碎,露出最原原本本的样子来。
江妤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刻意为自己营造出的假象,她本身就活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一个梦里。当真正的审判官来临时,所有的伪装与面具都会被尽数撕下,就连最后一点光明也都会被一丝不落地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