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珩,我自己来罢。”说完,照山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京中烈酒比塞外的汗酒还要烈,还要浓醇。能三杯不倒的,就已经算是酒量大的了。
来的最晚的是吴念,他先去药房给照山白抓了药,又送回了照府,这才一路小跑赶过来。进了包间,他关上门,先是悄咪咪地走到照山白身后,给他塞了几个油纸包着的蜜饯,然后才坐下。
谢禾旁边,高梁饴穿了一身金白色的衣裳,高高竖起马尾上簪着一根镶嵌着白玉银簪。他坐在谢禾旁边,一声不吭地吃着酒,不像是丐帮帮主,倒像是京城里的世家公子。
桓秋宁还真就没人出来,直到吴念说了句“帮主,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过来了”,他才认出那人是高梁饴。
他笑笑,宛如一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头,笑道:“帮主,你是不是又长个了?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高啦!”
谢禾撇嘴道:“他比照大人都高,自然是比你高了。”
桓秋宁瞅着谢禾,纳闷地问道:“你是不是故意跟我唱反调?我不过说了他一句,你立马就着急忙慌的护上了。你俩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章远哈哈一笑,朗声道:“你有所不知啊,他可是咱们天下第一丐帮帮主的‘压榨夫人’!”
此话一出,除了谢禾,众人皆笑。
谢禾帅小孩脾气,气急败坏,揭桓秋宁的短,道:“照大人,我跟你说,当年他在琅苏的时候,半夜跑到将军府的院子里,行偷窥之事!这种事,他肯定不会跟你说的,来来来,我给你讲讲哈。”
“打住!”桓秋宁懒洋洋地往后一仰,两手撑着文茵,漫不经心地道,“你要是不在场,怎么知道我半夜去了将军府?欸,你这么一说我可是想起来了,当夜我可不是去偷窥,我是去‘抓贼’,抓的还是偷情贼。谢小公子怕不是忘了自己是怎么被逐出家门的了?”
谢禾由怒变委屈,嗷嚎道:“照大人你看看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咄咄逼人,蛮不讲理。我说不过他,我委屈。”
“走开走开,这是我的小山白!”桓秋宁把照山白拉到自己的身边,抱着他,对谢禾道,“哭什么哭,就知道哭,你找照山白说什么委屈,你应该让高梁饴护着你。”
章远和吴念对视一眼,纷纷摇头叹气,分明是已经拿这两个人没辙了。
桓秋宁拎着酒壶,倒干净最后一滴酒后,众人便各回各家,谁也没有留下一句道别的话。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一别之后,还有再见的机会。七月初七,他们要去吃喜酒。
离开酒肆之后,桓秋宁与照山白肩并肩走在长安街上。一晃多年过去了,照山白仍然清楚地记得他与桓秋宁在长安街上做过的每一件事情,一切都仿佛就在昨日,未曾远去。
照山白凝眸,看向桓秋宁,温柔一笑,道:“阿珩,你醉酒了。”
“有吗。”桓秋宁揉了揉自己的脸,扯着照山白的袖子,走到他的面前,“山白,你看,我的脸红了没有?”
照山白帮他把贴在脸上的头发放到了耳后,闻声道:“有一点点。”
“真的吗!那我千杯不醉的名声岂不是毁在自己手里了!我没醉啊,脸为什么会红呢!”
照山白驻足,低头去看他的脸,道:“看我。”
桓秋宁歪头道:“我一直在看你呀。”
照山白凝眸盯着他看了一会,抬手勾了勾他的鼻尖,而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脸,问道:“现在知道为什么会脸红了吗。”
桓秋宁被他盯得脸红耳朵更红,登时大彻大悟。面上风平浪静,毫无波澜,实则心里早已掀起千层浪,心道:“坏了坏了,日后怕是要日日被小山白拿捏了。我当年在满春楼,真是白学了那么多撩拨人的好本事。”
桓秋宁很是乖巧地笑了一下,“山白啊。”
照山白看着他,藏在心底的担忧渐渐浮出水面,就含在那双眸子里。他道:“阿珩,我们走罢。如果你留在这里不开心,我们就去你喜欢的地方。天大地大,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桓秋宁道:“山白,我们的家在这里,我喜欢这里。况且,他们喜不喜欢我不重要,你喜欢我就好啦。”
“山白,你不用担心我。今天的事情早晚会发生,我早就想清楚了。总是有人说人生的要爬过第一道分水岭便是投胎,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甩开我的身份,我的过去,现在想想,那些珍贵的时间真是浪费了。与其想着如何把自己藏起来,倒不如坦然接受,接纳自己,也接纳别人。更何况,那些人根本不了解我,不知道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有人煽风点火,他们就跟着一起骂我,甚至要杀我。可我为什么要因为那些不相干的人而闷闷不乐呢?”
“山白,人这一生说长很长,说短也不过几十载。我们已经错过很多了,以后,我不会再管旁人的事情,我只在乎你。我要用余生好好地爱你。”
这是照山白此生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汹涌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