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千绪看出了她的情绪,也没有再劝,半晌,突然道:“若是当年……”
他停下来,不说了。明绰追问了一句:“当年什么?”
可是方千绪摇了摇头,再也没说下去。当年他为谢郯谋定,抱来了东长巷尾的那个孩子,一语判他为中兴之主——直到今天,方千绪都没有觉得自己判错了。
可是萧盈从未用他。真正信任他,礼遇他,让他一展抱负,位极人臣,甚至青史留名的,是那个被他们一条判语就夺走了一切的女孩儿。
若是当年,他愿意站在谢拂霜那一边,扶立女帝呢?但这个念头只是冒出来,他便苦笑着,咽下去了。
那样的话,他早已被谢郯杀了。
方千绪看着明绰,眼中落了一行泪,只道:“往者不可谏啊。”
他的手伸出来,微微颤着,摸到了早已准备好的一把剃刀。明绰犹豫着接过来,方千绪几乎没有力气抬手了,只能做了个示意,要明绰替他剃度。
“我本佛前灵台境,奈何一身染尘埃。”他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我从哪里来,要回哪里去……”
明绰忍住了一声哽咽,什么都没说,举着剃刀伸到了方千绪头顶。他的头发几乎已经全白了,枯草似的在头顶丛生。那剃刀锋利,轻轻一刮,头发便轻飘飘地落下来,很快就积在了他的身边。方千绪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在榻上结跏趺坐,手持伏魔印,护于丹田。
这是他第三次剃度了,每到他觉天地之大,却无处容身时,总还有佛门慈悲。可是真正行至水穷处了,回头一看,才发现他一生求伟业,原来只求来过眼云烟。
错了,从四十多年前,慧玄从佛前转身,看见那个人的第一眼起,就注定大错特错。
他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谢郯负我。”
明绰的手顿了顿,没有听清楚:“什么?”
可是慧玄含着笑,已经闭上了眼睛。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