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已经给姜逯包扎好了,他一点儿耐不了疼,仍旧痛呼个没完。阴青蘅听了一会儿,又叫来两个人,让他们把姜公子的东西收拾收拾,挪到长公主卧房的院外,跟那些门客住一块儿去,别扰了长公主休息。一边又封了个红包,亲自交到了大夫手上。
那大夫满脸喜色地接了,连连谢过。阴青蘅再叫人好生把大夫送回去,等忙完,早已过了子时。府里各处都熄了灯,终于安静了下来。
阴青蘅回到了自己房间,草草洗漱,感觉才刚睡下没多久,就又被外面的敲门声惊醒。她吓了一跳,赶紧披上衣服点上灯,打开门一看,竟是府里夜间守侧门的小厮。
“怎么了?”她跨出来一步,但小厮还未回答,阴青蘅已看见了跟在他身后大氅裹身,风帽遮脸的身影。
“阴女史。”任之朝她行了一礼,仍以宫中的官位称呼她。
“陛下有旨,命我请姜公子入宫。”任之直起身,朝她笑了笑,“夜已深了,就不要惊动长公主了……还请女史行个方便。”
第137章
桓宜华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她等了片刻,便自己推开了门。楚恕颐果然坐在里面,听见她进来,也没有从梳妆台前转身。
桓宜华转过身,从跟着的丫鬟手里接过装着食物的托盘,让她下去了。楚恕颐从镜中看了一眼,轻声道:“我不饿。”
桓宜华只当没听见,把食物放在桌上,只道:“饿了再吃。”
楚恕颐便什么也不说了,继续怔怔地坐在镜前,肩背微微颓着,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像一个没长成的小女孩。
桓宜华有些心疼,走到她身边,见她手里握着一只单个的耳环,指腹几乎无意识地在耳环的那颗珍珠上摩挲着。这耳环她在长公主耳朵上见过。桓宜华微微垂了眼,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
二郎小时候就对长公主有些痴心肠,这事儿她早就知道,甚至楚恕颐也是知情的,因为袁煦没事儿总拿这个打趣。但长公主姿容绝代,二郎知慕少艾,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就连袁煦都私下跟妻子承认过,他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长公主,也是起过倾慕的心的。只是那点儿心思才刚有个苗头,就被陛下一鞭子抽得烟消云散,再不敢想了。
少年心动嘛,过去了就过去了。长公主都嫁去长安了,陛下都无可奈何,二郎还能怎么着?反正袁煦是这么想的。
谁也没有想到,十几年了,他为了长公主,竟然铁了心要跟楚恕颐和离。
楚家还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只以为还是为着女儿的怪处。所以楚培夫妇两个亲自上了门,又给袁家赔礼道歉。袁綦不肯明说,只是跪在岳丈面前,一遍一遍地强调,是他对不起恕颐,他也不要纳妾,他只要和离。袁家绝不会亏待恕颐。
楚培这么多年头一次跟这个视若亲子的女婿翻了脸,说要么就是一纸休书,两家的脸面都撕破不要了,否则闹到陛下面前去,也是不可能答应和离的。
袁增一直没表态,但桓宜华揣度着公公的意思,是想让儿子写休书。袁綦成亲的时候,袁氏如日中天,楚氏除了一个老祖母还流着萧氏公主的血脉,其余真是什么也不剩了。袁增会答应这门亲,说到底不过是当年长子和桓氏结亲,整个建康都知道是他高攀,他不愿意再让别人一直在他背后戳脊梁骨而已。
这么多年,袁增也确实没有在意过楚培能不能在朝中帮衬他,但偏偏楚恕颐有这许多怪处,闹得家宅不宁。袁增虽不怎么表露,心里对她早已不满。正好儿子主动提出来,那就休了了事,他又不怕跟楚家撕破脸。
但是袁綦也死活不肯写休书。
楚培就是知道他不是绝情的人,才放下了那话。楚恕颐的母亲今天来劝和,桓宜华也在,听着她给女儿出主意,也说仲宁是个忠厚人,不会到那一步的,让楚恕颐说什么也要在袁家撑住,熬过这一阵,赶紧给仲宁生个孩子,就好了。
楚恕颐就听着,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阿嫂。”楚恕颐突然叫了她一声。
桓宜华忙应道:“诶。我在呢。”
楚恕颐低下了头,豆大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他们为什么不许我回家呀?”
桓宜华眼眶里也是一热,上前几步,把楚恕颐搂在了怀里。她转过脸,埋进了桓宜华怀里,哭得肩膀发颤,呼吸不畅。
仲宁不想跟她过就不过了嘛,她又不会跟长公主争……可是为什么父亲母亲都不要她了?她不是他们的女儿了吗?
桓宜华把她抱得更紧,只道:“你放心,有阿嫂在呢。看我不狠狠教训二郎……”
可是楚恕颐摇了摇头。
袁綦去跟长辈提和离之前,已经私下里跟她谈过一次。楚恕颐当时也不明白,她觉得他们虽然不像别的夫妻那样,但也没到过不下去的程度——他要还是想着那事儿,就给他纳妾嘛!
于是袁綦就跟她说了实话,他倾慕长公主,从十三岁那年,送她远嫁开始,就再也没有忘记过她。本以为今生今世也就只有那么一个背影可以凭吊了,偏偏又在南阳大营重新遇到了她。那时她刚刚失去了丈夫,又流落民间数月,吃尽了苦头,夜里觉都睡不踏实。她本来不愿回来,被陛下一道诏令逼着上了路,袁綦一路看着她的不甘和痛苦,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为了谁这样心痛过……他知道他不应该,可是他控制不住。去年的盂兰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