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绰便委屈地撇撇嘴:“陛下说我是妒妇?”
这话是当年她自己说过的,不做贤后,要做妒妇。乌兰徵才不上她的当:“欲加之罪。”
明绰便凑上来,不依不饶的:“那我不贤惠吗?”
“咸,可太咸了。”乌兰徵低头吃菜,“拿杯水来。”
明绰“咯咯”地笑,给他倒了杯水。乌兰徵接过来,看她笑得开心,眼里便化开了什么似的,又把话拉回来:“怎么?杨夫人也是太喜欢郑徇了才这样听话?”
“那倒也不一定。”明绰若有所思的,“女人的柔顺有时是没有办法,不代表她心里真的没有主意。我是觉得她和桓姐姐一样,其实外柔内刚……”
她话音未落,门口就响起了冬青的声音:“杨夫人怎么来了?”
杨元姝的声音紧接着传进来:“我有要事求见皇后!”
房中二人俱是一愣,明绰有一种背后议人是非被抓个正着的慌乱,赶紧推乌兰徵起来。乌兰徵虽说不想让人知道身份,但他做了那么久的皇帝,从来没有见了谁要躲的道理。明绰见他不动,又到处找他寝衣:“穿件衣服吧你!”
乌兰徵被她一件衣服兜头砸下来,又不情不愿地被她拽起来推到了屏风边,挣扎着说:“冬青又不会放……”
果然,冬青在门口阻道:“皇后不胜酒力,已经歇下了,夫人有什么事还是——诶?夫人!”
门突然被打开了。明绰险而又险地从屏风旁边转过脸来,正看见杨元姝闯了进来。冬青已经满脸的恼火,石简也听见动静往这边来,准备把这妇人强拉出去。但是杨元姝也没有真闯进来,就站在门口,视线先是落到了饭桌上两人的碗筷上,然后又看见了屏风上搭着的那件甲。
她的脸上一下子露出了恐惧与了然参半的神情,好像她头上一直悬着的那柄剑到底还是落下了。
“夫人。”冬青沉着声音追上来,“虽是在夫人家中,也不可冲撞了皇后!石将军——”
明绰抬了抬手,示意石简不用动手。杨元姝的脸色不对劲。
“夫人,”明绰往前走了一步,“有何要事一定要见本宫?”
杨元姝转过脸来看她,双腿一软,颓然地跪倒在地,泪如雨下:“求皇后……宽恕河东全族的性命!”
明绰只微微一怔便明白过来了,语气十分放松:“夫人放心吧,我知道诸位只是喝多了酒。陛下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屏风后的影子微微动了动,显然有些人对“不是那么小气”有些意见,但没提得出来。
明绰上前去扶:“夫人起来吧。”
杨元姝没有起来,她的脸非常白,眼睛里却充了血,红得吓人,额上迸出了一条细弱的青筋,压抑着极大的情绪。明绰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杨元姝突然挣开她,膝行数步,朝着屏风狠狠磕了个头:“陛下!我夫君有罪,但郑、杨两族无辜!河东百姓无辜!求陛下宽恕!”
房中顿时一片寂静,连明绰都愣在了那里。下一刻,屏风后的人影动了。
乌兰徵走了出来,已经披上了那件寝衣,只是襟口未合,长发未束,看起来就像寻常富庶人家中正与妻子用饭的男人。但是站在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妇人面前,却高大威严得如一尊神明。
“说吧,”乌兰徵垂下眼睛看她,“你夫君何罪之有?”
第97章
烛影摇曳,将郑徇独坐桌前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的两个兄弟和杨焕都让他支使下去调动人手了,吵吵嚷嚷了好几个时辰,书房里总算安静下来片刻,他将佩剑放在膝盖上,手指一寸寸地抚摸过剑鞘上繁复华丽的纹路,仿佛抚过自己曲折幽邃的野心。
他闭上眼,又把攻占洛阳的路线在心里演练了一遍。郑徇心中看不起他内兄,也不打算听他的。立刻剑指长安是不现实的,先夺下洛阳方可徐徐图之。杨焕的狂妄来自于软弱与无知,他一生都没有真正上过战场,也没有和乌兰郁弗交过手,但是郑徇有。北地许多人都没有挡得住乌兰郁弗的铁骑,但他守住了河东——尽管是以折腰称臣为代价,但这不妨碍郑徇自认当世豪杰人物,他知道,他不过是差了一点气运。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也许杨焕的狂妄未必不可以实现。
郑徇心中涌起一股豪情,想到昔年多少豪杰,都是从几乎必死的绝境中被命运选择,他甚至感到夜空中的群星都看着他,为他指路。
“天道在我。”他站起来踱了两步,“天道在我!”
他的声音盖过了门口的脚步声,房门突然被推开,郑徇猛地转过脸来,下意识拔剑出鞘。天色已暗,他未添烛,只能看见暗中依稀是个女子的身形。他心里定了一半,只道是自己的夫人:“元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