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绰便吐了吐舌头,朝谢拂霜做鬼脸。其实她知道梁芸姑哪里“不一样”。她的祖父本是前梁的重臣,也是大族出身。萧氏以雍代梁虽是名正言顺,但她祖父迂腐,坚决不愿意在大雍出仕。赋闲几年之后,被人告了一状,说他有谋逆之心,想煽动士人复梁。梁氏全族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也算是大雍开国第一案。
梁芸姑的父亲是家中最小的儿子,当时未满十五,逃过了重刑,没入掖庭为奴。她的母亲也是掖庭的宫人,梁芸姑就出生在掖庭。后来谢拂霜被立为皇后,她就被调到皇后身边伺候。若不是后来谢拂霜在宫中开女学,连宫女们都被允许读书考学,她也不会有机会成为今天的女史。
梁芸姑被封女史那天就已立了誓,她不嫁人,不生子,这一辈子都要用来侍奉太后。
可是明绰不觉得她苦。从小梁芸姑就伴着她,她自己有
眼睛,梁芸姑过得可比桓宜华自在。
“你啊,”谢拂霜又凌空点点她,唇边已带了笑,“你可记住你现在的话。等你以后看上了谁,再来求我的时候——芸姑,你可把今天的日子时辰都记下,到时候好好臊一臊她!”
梁芸姑马上应:“记下啦!”
明绰扬起下巴:“我才不会呢!”
“长公主这是情窦未开,还不懂事呢。”
明绰一下就被激起来:“谁说我不懂?”
“哟!”谢拂霜一下坐直了腰,和梁芸姑对视了一眼,“这是有意中人了?”
明绰察觉到不好,马上低下头,但脸已经没忍住红了:“没有。”
那这就是有了。谢拂霜当即放下筷子,拉住了女儿的手,让她转过来看着自己:“你跟母后说,是谁?”
“真的没有!”
她越说没有,脸上就越红,简直不打自招。谢拂霜都看笑了,又顾及着女儿羞恼,把笑意收敛了一些:“你就说嘛,母后也好替你安排。”
明绰听见这话便也笑了,只问:“我说谁,母后都替我安排吗?”
“那自然也不是谁都行。”谢拂霜想了想,脸已经板起来,“不能是袁煦吧?”
明绰都要发火了,怎么又是他:“难道全建康就剩他一个了不成!”
“不是就好。”谢拂霜想了想,那她和桓宜华突然要好……“难不成是桓湛?”
明绰已经甩了她的手,有意把脸扭开。谢拂霜瞧这反应是真恼了,便也不再闹她,好一会儿,又叮嘱似的说了一句:“要紧的还是家世上相配。”
明绰没吱声,咬定了主意不理睬。要说家世,那还真是天底下最“相配”的了,只可惜此事没得商量。
明绰说不明白她和萧盈之间是从什么时候不一样的,可能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那时他还不知道母后恨他,见到她来便高兴,笨拙地用蜜饯果子和羊奶醍醐留住她。他什么都没说,她就已经知道他的孤独。她愿意陪着他,不想再看他难过,伤心,害怕。那时愿意,现在也愿意。看见他去校场比在含清宫跟她上课还高兴,她心里就不乐意。她希望皇兄高兴,但又希望他只能为了她才高兴。
夫妻尚有聚散离合,可萧盈只要还坐在皇位上,就只能永远做她的皇兄。
他们可以永远都不必分开。
第30章
自从出了王执瑈的事情以来,母女两个已是许久都没有这样谈笑风生地吃上一顿饭。一时饭桌上只听见笑语盈盈,连宫人来报,说太仆令闹着要辞官,都没扰了谢拂霜的兴致。没一会儿又有人回来报,说太仆令退了一步,愿意用蓍草重新占卜,只是要长公主亲自去拈草。
谢拂霜听了也只是大笑,朝梁芸姑使了个眼色,她便出去了。
明绰瞧着她心情好,斟酌着用筷子拨了拨碗底几粒米,突然道:“母后,我最近听说了一件事……”
谢拂霜仍是笑着:“什么?”
明绰抬起头:“穙齐香用的那个树其实是有毒的。母后,要不以后宫里就别点了吧?”
谢拂霜一瞬间就变了脸色,明明那笑容还没来得及消失,眼睛却冷了下去。她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女儿。那眼神甚至谈不上意外,而只有一股失落。明绰让她看得心里一痛,不自觉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