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原来是战鼓。“咚”。还是他的心跳?
周围已经杀声四起,但明绰不知道是谁在杀谁,因为所有人都穿着同样的羽林军服制——然后她意识到,就是羽林军里有人反了。乌兰徵也想到了,伸脚踢了地上的死人一脚,把他踢翻过来,两眼在他身上一扫就发现了他右手腕子上用了不同的鲜红色绑袖。
“谋反者佩红袖!”乌兰徵扬声下令,“杀无赦!”
他一边说,一边护着明绰快速移动,恨不得单手把她夹在腋下跑。明绰还是愣愣的,直盯着地上那具尸体,乌兰徵还以为她吓着了,刚要安慰一句,就听到明绰突然道:“是段锐!”
乌兰徵因为她的话停了下来,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不是段锐,但是明绰想起来了,十多年前,她去齐木格府上救萧典的时候,段锐带了三十个人来护送她,其中就有这张脸。
只这一愣之间,箭又来了。乌兰徵拽着她,险而又险地砍断了一支飞过来的羽箭,箭簇几乎就在她眼前失去了动力,颓然坠地。就在那一瞬间,明绰猛地抬头,看清了箭射过来的方向。
段知妘站在宣平门高处,从雉堞后面露出了脸。一身戎装,手中拈箭
,几乎是气定神闲地,又缓缓把弓重新拉满。
段太后是能上阵杀敌的女中豪杰,这是明绰十岁就知道的事情,但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段知妘穿甲拉弓。她似也已经久不操练了,准头很不行,半天也没真射到乌兰徵身上。但她不着急,唇边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像一只正在玩弄猎物的猫。
段锐就站在她身边,双手击鼓,越敲越急。随着鼓点的指挥,更多的人从宣平门旁边的树林间冲了出来,每一个都身着羽林军的服制。
不可能。明绰心里只有这个声音,她哪里来这么多的人手?
“乙满!”明绰咬牙切齿,惊惶地环视,试图找到乙满的踪迹。方千绪是对的,乙满怎么会平白无故把雍州军旧部调回长安……可是她明明警觉了,明明一直派人盯着,段知妘到底是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
一个新的念头不可抑制地从她心里升了起来——冯濂之!
一匹马撒开蹄子从他们身边跑过,马上的主人已经无力地扑倒,背上插着一支长箭。乌兰徵一把把死尸推下去,把明绰抱到马上。
“走!”
“不行!晔儿……”明绰叫了一声,“晔儿呢!”
太子的车驾很显眼,一眼就看到了,明绰倒抽了一口冷气——有个羽林军模样的人跳上了马车,一刀朝着车里捅了进去。
明绰一声尖叫:“晔儿!”
又有两个人跳出来,乌兰徵不得不拔剑相迎。明绰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马车,只见更多羽林军扑上去,乱刀砍死了那个行刺太子的人。车帘被掀了开来,晔儿在哭,怀里抱着满身是血、已经不动了的秋桑。
“娘……”乌兰晔抬着头,到处在找,“阿娘!”
一双手伸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乌兰晔。他惊恐不已地紧紧攀住秋桑的尸体,然后才听见方千绪的声音。
“殿下!”方千绪硬是掰开他抓着秋桑的手指,把他抱到自己的马上,“是臣!”
段知妘低头看着下面乱成一团的战局,似是玩够了,把弓收了起来。乙满从她身边露出了脸,接过了她手中的弓。
今天人太多了,这场伏击也太出乎意料了,任乌兰徵身经百战,也反应不及。从高处看下去,长蛇般的队伍沿着城中主道蜿蜒,还根本不知道宣平门发生了什么,仍在往前。大量的百姓在凑热闹,牵制着羽林军。乌兰徵像一条笨拙的巨蛇,一头钻进了陷阱里,然后被自己巨大的身躯困死。
明绰已经奔至乌兰晔身边,把浑身颤抖的儿子紧紧抱在怀里。训练有素的忠诚羽林军迅速围过来,在陛下和皇后、太子身边围成一个圈保护。乌兰徵在一片狼藉中抬起了头,与城楼上的女人视线交接。
“关城门。”段知妘轻声下令。
乌兰徵立刻明白她要干什么,大喝了一声:“方千绪!”
“臣在!”
“带着皇后和太子先走。”但是明绰和晔儿都同时叫了起来:“不!”
“走。”乌兰徵的视线始终没离开城楼上的段知妘,“你们先出城,朕料理完就来。”
他的语气很平静,好像没把这个局面当回事。明绰毫不犹豫地相信了他,他打过太多次仗了,这不算什么。晔儿坐在她的马上,被她紧紧抱在怀里,方千绪没有浪费一点时间,立刻纵马开路。乌兰徵也上了一匹马,往相反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