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国人喜欢金银玛瑙,才这样说。若你喜欢青草湖泊,极乐佛国也自有青草湖泊。”
“哦?”乌兰徵挑了挑眉,“原来佛陀也知道投人所好,以利相诱。”
“你……”明绰恼他说得世俗,只好耐着性子,“那是佛的慈悲。”
乌兰徵不理会这句,只问:“那你的极乐佛国会是什么样子?”
明绰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上阳宫和长秋殿如今已经越来越相似,这世上似乎并无她一定要回去的归处——更何况,死后极乐什么的,她不能说不信,但也不全信。佛说人若发愿,便得自在清静,可她太父一生笃信,走的时候还是贪嗔痴苦,满身业障。
她看着乌兰徵的眼睛,就在此时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艳羡和失落。神女湖到底是什么样的?像他的眼睛一样吗?他心里永远都会这样一片湖,她却没有见过,似乎也永远无法抵达。
“我自然是与陛下同归,陛下的极乐,便是我的极乐。”明绰轻声道,“可惜我从未去过神女湖……”
乌兰徵动作微滞,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道:“以后带你去。”
明绰似笑非笑:“陛下向来言而无信,我不敢信了。”
乌兰徵的手在她腰上收得更紧:“那就别住在这里念经,回去,我教你骑马。”
明绰扭腰,想挣开他,却把自己磨得手脚发了软。乌兰徵看她忍耐,偏要作弄得更厉害,压低声音道:“在自己家里,你想怎么叫怎么叫。”
明绰马上伸手去捂他的嘴,乌兰徵有样学样,也衔住她的手指。明绰顺手在他颊边轻拍,拍完自己都是一愣,怕这动作过分,他恼了。乌兰徵却抓了她的手,贴着颊边在腕上嗅了嗅,轻声道:“好香。”
明绰脸上更红,轻声斥道:“别不要脸!”
乌兰徵抬头看她一眼,戏谑地扬了扬眉毛,干脆放开她,整个人往后,以手肘撑住上半身,好整以暇地看着明绰,一副“要脸”了的样子。明绰马上就要从他身上下来,但是被乌兰徵眼疾手快地抱住,明绰没忍住笑出声来,笑声又很快变了调,只好紧紧揽着乌兰徵的脖子。乌兰徵这才安抚似的捋她的背,与她紧紧相依了一会儿,轻声道:“为何你也要我改宗?”
“陛下真心信了佛,西海诸部才会信。”
“为何非要我们都信?”乌兰徵语气无奈,“我们信我们的,你们信你们的,两不干涉不就好了?”
明绰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陛下也不是不知道,温峻这两年总领汉学,掣肘颇多……”
“汉话难学,”乌兰徵又道,“丞相他们又有年纪,一时半会儿学不会也不能强求吧?”
“陛下也知道汉话难学,愿学都不一定学得会,何况还不愿学?”明绰手臂环上去,把人缠得更紧,感觉到他又要说什么,马上撒娇似的哼了两声,乌兰徵果然拿她没办法似的,闭了嘴听她往下说,“也不是汉人就这样霸道,非要你们学汉话。可是西海诸部没有文字,政令通传,律法修订,只能用汉文。若是乌兰权贵都一句‘学不会’,国家还怎么治理啊?”
乌兰徵神色更是无奈。这道理他也不是不知道,所以从上一代开始就已经推行归汉了。可是还是那句话——那帮老头儿就是学不会,他能怎么办呢?天下总没有因为功臣太笨而杀功臣的道理吧?
“那和我信佛有什么关系?”
“佛法也不是我们汉人想出来的,是从天竺国来的。”明绰跟他有条有理地讲,“大家都信一个别的地方来的东西,就公平了。西海人也不必觉得事事都顺着汉人来。信了一样的佛,彼此交游、通婚,一代两代人下去,消弭了心中‘非我族类’的成见,国家才能安定长久。”
乌兰徵不说话,感觉已经快要被她说服了,但一想到要彻底抛弃阿瓦神女的信仰,心中还是有些惴惴难安。当年就是乌兰郁弗也没有敢真的完全“废除”神女,尤其西海人这么多年根深蒂固地相信阿瓦神女能庇佑战争的顺利,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的。天下未定,四海未平,乌兰徵比任何人都知道气运与天意对于战局的影响。要他如此激进,他心中确实有顾虑。
明绰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柔声道:“陛下是开明圣主,心中尚有疑虑。其余凡俗人,肯定更是狭隘偏激。若不采取手段,岂不是……”
乌兰徵笑了一声:“开明圣主?”
明绰眨眨眼,朝他笑:“陛下不是吗?”
乌兰徵摇着头直笑,他这皇后,有事要哄就是开明圣主,没事就拍一巴掌还骂他不要脸。
“现在不疼了?”
明绰被他问得一愣,然后马上被他的动作提醒了什么“不疼”。她一时没忍住一声呻|吟,想把脸埋进乌兰徵颈窝里,但是乌兰徵捏住她的下巴,有意看她难耐,又问:“《阿弥陀经》还说往生以后能有什么?”
“陛下……啊!陛下想错了……”
“哪里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