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有点儿疼。楚恕颐乖乖地把剩的那个摘下来,跟她换好。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马车就到了福光寺。福光寺不像瓦官寺偏僻,就在建康最繁华的地方。今天寺中开坛布施,寺外挤得水泄不通,楚恕颐很有经验地隔了两条街就拉着明绰下了马车,让袁家的两个丫鬟抱着那些纸钱啊香火什么的,步行进了寺中。
等两人拜完,素斋面也吃饱了,再出来的时候,明绰远远地看见袁綦的身影一闪。他就带人守在寺外,谨记着长公主的话,不敢让她看见。但是一群持刀的官爷站在那儿,百姓们都绕开了走,实在是很显眼。明绰便干脆当做没看见,跟楚恕颐两个人从福光寺里出去,到街上去逛。
袁綦马上做了个手势,让校尉们跟上。
两人一路沿着水边走走停停,建康也有北边过来的行商,卖些一看就颇具胡人风尚的金银饰品。可是明绰跟一把大胡子的行商说了两句乌兰语,他却一句都答不上,最后抓起了两个“金臂钏”,讨饶似的非要送给两位贵人,赶紧送她们走。
楚恕颐看得哈哈大笑,一边往前走,一边跟明绰学说两句乌兰语。她学得不像,明绰听得好笑,楚恕颐便不好意思,再不肯开口了。明绰又赶紧哄着她,楚恕颐手里摆弄着那一掂就不是金的臂钏,突然小声说了一句:“我真羡慕……”
明绰笑了笑:“我还羡慕你呢,夫家和娘家就隔了五里地,想回家抬脚就走了。”
楚恕颐马上接话:“父亲也抬脚就把我送回去了。”
明绰听得好笑,知道她羡慕的是什么,所以也没有故作姿态地反驳。楚恕颐羡慕的是她已
经不会有机会去看的远方,也就没有没有必要去告诉她这里面有多少的酸楚和眼泪了。
两人没几步就走到了河边,找了个桥边的位置准备放河灯。楚恕颐就备了两盏,但她父母祖辈都在,实在没谁可以祭奠的。把明绰弄得哭笑不得,干脆两盏都拿过来,先在一盏上写了母亲和芸姑。
“长公主,”楚恕颐还念着刚才的话头,又问她,“你学乌兰语学了多久呀?”
“唔……三四年吧?”
“三四年就学会啦!”楚恕颐大为震惊,她以为至少要学个十几年呢。
明绰笑得更厉害:“我算笨的啦,有人只要一年就说得很好了。”
“谁呀?”
段知妘。但是明绰只是对楚恕颐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第二盏河灯在手里,明绰想了想,竟不知道该写什么。她写母亲的时候都避了讳,大燕的先王,更不能直呼名讳了。他庙号太宗,谥武皇帝,可建康的水又流不到神女湖,这么写,她怕他收不到。明绰想了想,还是大逆不道地写下了“乌兰徵”三个字。
楚恕颐看着她写下来的名字:“是跟他学的吗?”
明绰笑着摇了摇头:“不是。”
她刚开始学乌兰语是跟着叱云额雅,但是叱云部跟乌兰部还是有一些差别,她的乌兰语也是后面再学的。师父不怎么样,学生就更差劲了。后来两年的时间,明绰都被遗忘在了长秋殿,学不学乌兰语,也就无人在意了。要一直等她正式做了皇后,接触了西海朝臣们,她才狠狠发了奋——那时乌兰徵常在外打仗,他们感情又好,他一回长安缠绵还来不及,哪有时间教她这个。
“他汉话说得很好,我跟他不说乌兰语。”明绰唇边还是带着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如今她已经可以笑着跟人提起他了,“而且我要是说错了,他会笑话我的,可讨厌了。”
楚恕颐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竟然又说了一句:“好羡慕。”
明绰不由愣了一下:“这也羡慕?”
这不是咒袁綦呢吗?袁綦可是要上战场的人,家中定是忌讳这个的。
楚恕颐反应过来,赶紧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我,我说错了……我是羡慕,你们听起来感情就很好……”
明绰笑了笑,伸手把河灯放进了水里,往前推了推,让它顺着水慢慢地飘走了。
“也不是感情一直都很好。”明绰突然说。
楚恕颐意外地转过头:“嗯?”
“最后那两年,我一直都在生他的气。”明绰静静地看着水面上那一盏灯。天已经暗了,周围的百姓们都在放河灯,河上亮成了一片,明绰已经辨认不清哪一盏才是给乌兰徵的灯了,她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因为她眼里有眼泪。她眨了眨眼,硬是把那一点泪意眨没了,才继续对楚恕颐说,“他不在了,我想起来才都是他的好。他要是还活着,可能到今天我们也已经相看两厌——比你看袁綦还讨厌。”
楚恕颐似懂非懂的,好一会儿,很轻地反驳了一句:“我不讨厌仲宁。”
这话她都不知道跟娘家、婆家解释过多少遍了。明绰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十分怅然地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