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看不看的倒也无所谓,除了稷儿还能有谁,不明白他有什么好藏的。要么就是他自知撑不住了,跳过立太子这一步,直接让稷儿即皇帝位,所以要到最后才把这封遗诏拿出来。
明绰压低了声音,又问了一句:“他睡了吗?”
“睡了。”阴青蘅的声音也很低,“本来说要等长公主回来的,实在没撑住……”
明绰就放轻脚步进殿,阴青蘅又最后说了一句:“长公主,谢维进宫了,在上阳宫等着呢。”
为了儿子来奔走了。明绰冷笑了一声,只道:“让他等着。”便进了内殿。
萧盈果然已经睡下了,殿内降着竹帘遮光,灯也都熄了,昏暗的光线像水一样在半空中浮动。明绰轻轻摆了摆头,里面伺候着的宫人们就都无声走了出去。明绰这才蹑手蹑脚地爬到床上,刚躺下,萧盈就伸出手,把她揽入了怀中。
明绰一时不敢动,浑身僵着,看萧盈是不是真醒了。他没睁眼,依偎在明绰身边,呼吸均匀而轻柔地拂在她颈侧,好像真的还睡着。明绰便小心翼翼地伸手,想整理一下被角。此时才听到萧盈轻声问:“袁增处置了?”
明绰“嗯”了一声,萧盈便一声轻笑,也不让她整理好被子,手在她腰上揽得更紧:“你夫君也放出来了?”
他有意把重音落在“你夫君”三个字上。明绰瞪着他,但他懒得睁眼,根本看不见。明绰只好去瞪床顶,没好气道:“我哪敢公然藐视国法?”
萧盈叹了口气:“溦溦,你就是‘国法’。”
明绰又转头看他,这话说得好莫名,她也不知道算什么意思。但是萧盈看起来真的很累,明绰便没有追问,安抚地在他眉心吻了一下:“再睡会儿吧。”
含清殿里重新安静下来,奔流的时间慈悲地暂停,织成一个茧,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息。整个宫里好像都没有人还醒着,连上阳宫里的人好像都去躲懒了。萧玉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没有人迎,她一路往里面跑,然后在看见殿内的侧脸时猛地刹住了脚。
“太父?”她难以置信地叫了一声。
殿里的人转过了脸,萧玉襄马上闭上了嘴,这不是她的太父,只是长得好像。
谢维已知道她是谁了:“崇安公主。”
小公主看着他:“你是谁啊?”
“我是你的外叔祖。”
萧玉襄“啊”了一声,原来是太父的兄弟。她连忙低头,屈膝给他行了一礼。谢维也颔首还礼,含着笑问她:“你是来找你姑母的吗?”
萧玉襄点了点头。她其实是不愿意来见姑母的,但是今天她去看弟弟,裴贵嫔那里来了个老头,好凶的样子,裴贵嫔都吓哭了,弟
弟也在哭。如今栖凤宫已经绝对进不去了,她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姑母能做主,这才跑来了。
她不答话,只是低着头,没一会儿,豆大的眼泪就滚了下来。
谢维吃了一惊,忙温声问她:“怎么了?”
他越是这样和颜悦色的,萧玉襄就哭得越厉害,甚至打起了嗝,只能抽抽噎噎地蹦出来几个字:“裴……裴贵嫔……弟弟……”
谢维看着她哭,眼中一瞬间闪过去了很多小公主看不明白的东西。他突然起了身,走到了萧玉襄面前,蹲下来与她视线平齐,安慰地握住了她的肩。
“来,别着急,”他笑了笑,看起来与谢聿更像了,“和太父慢慢说,弟弟怎么了?”
第183章
平心而论,谢维从来没有因为堂兄而迁怒过谢星娥。
先帝驾崩之后没多久,他就听从谢郯的安排,去了幽州,那时谢星娥还没有出生。等他受命回京执掌执金吾卫,谢星娥已经长大,没在谢府多久,就被接进宫立为了皇后。
他与谢星娥之间打最多交道的时候,就是拂霜被他软禁在上阳宫里那段日子。谢星娥会来求他,能不能让她和姐姐进去看看姑母呀。眼睛一眨,又一眨,嘴里甜甜地叫他阿叔。那个时候她对大人之间的事情还是似懂非懂的,但已经获得了远超过她理解的权力。
谢维一般不会拦小皇后,他若不在,也会让手下的人睁一只眼闭一眼。他父母早亡,自小是在谢郯膝下受教长大的,在后来所有那些事发生之前,他心里都是把他们当成家人的。
拂霜走了以后,他和谢聿也有过一段彼此尽力兄友弟恭的日子,那时是谢聿看朝中无人,不得不抬举他的儿子,来维持谢家的势力。谢维记得,应该就是在谢星娥第一个女儿出生前后,他们来往得很密切,那时谢星娥对他也很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