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在山上种了菜,”慧玄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脚夫每隔两日上山,寺中还常有僧尼来与她论经清谈,施主不必担心。”
明绰好一会儿没说话,慧玄便也没有什么谈兴的样子。他始终没有问明绰是谁,背上这位姑娘又是谁,去找慈安是什么事,便叫明绰也不方便开口相问,又怕他知道了便不敢再相帮,只好一边跟着一边猜他的身份。
“慧玄大师也是来找慈安论经的吗?”
慧玄未答。像是点了点头,但也可能只是低头赶路,明绰无法分辨。
她只好再问:“大师是从瓦官寺过来的?”
这回慧玄答了:“檀越是俗家居士,不在寺中修行。”
明绰心里“哎呀”一声,顿觉不妙。瓦官寺是皇家佛寺,太后再生气也不会随便动出家人。但慧玄只是个俗家居士,太后追究起来,他哪里还有活路?
明绰着急地追上他的脚步,问道:“大师也不问问我们是谁吗?”
慧玄笑笑:“若不是性命攸关,小施主怎会带着病人来走这条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有什么可问的。”
王老妪也不知道明绰心里担心的是什么,只跟着念了句“阿弥陀佛”:“大师心真善。”
“那我更不能拖累你了!”明绰突然往前跑了两步,拦在了慧玄身前,吐豆子般地吐了一串话出来,“大师,我是慈安的外孙女东乡公主。你背上的这个是御史中丞的女儿王执瑈,也是慈安的侄孙女。我上山是要请外祖母给她剃度的,要是我母后知道你帮了忙,肯定要杀了你!”
慧玄没说话,看了她好一会儿,只道:“原来是长公主,慧玄失礼。”
他微微低头,看起来像要给明绰行礼。明绰赶紧摆手:“不……”
“那长公主的意思是……?”慧玄顿了顿,作势要放下王执瑈,可是明绰又上手扶住了病人,不叫他松手。
“但是我一定会想办法劝母后的!”明绰急得眼泪成串往下落,“也会求外祖母一起进言,让母后不要治你的罪!”
那王老妪约莫听出了是怎么回事,也急得一径哀求。但是慧玄没有理睬她,只是看着明绰,神色很是好奇:“檀越本就是要帮忙的,长公主本可以什么都不说,为何非要告知檀越有性命之忧?”
明绰擦了擦眼睛:“不告诉你就是害你。大师是好心,我不能害你。”
“太后之威,谁能不怕。”慧玄勾了勾嘴角,“若是檀越就这么撂开手走了,长公主准备如何救人呢?”
明绰老老实实地摇头:“没有办法,只有求你。”
“若檀越就是不敢呢?”
“不会,大师不是见死不救的人!”明绰当真撩起裙摆跪了下去,“东乡求你了!”
慧玄被她的动作惊到,轻轻退了一步,眼底波澜顿起,但也只是一瞬,又恢复了平静。他站在那里,背上仍旧稳稳地托着王执瑈,就这么受了东乡公主一拜。好一会儿,突然轻笑了一声:“谢郯竟教得出你这样的丫头。”
明绰没想到他会直呼太父的名字,抬头“啊?”了一声。
“长公主起来吧。”慧玄轻轻垂眸,似笑非笑,“此事还有别的解法。”
他再没多说什么,但也没“撂开手”,稳稳当当地背着王执瑈,沿着山路一路往上走。天色已经暗得几乎看不清路了,明绰只能和那老妪互相搀扶着走,但慧玄看起来轻车熟路,好像经常来慈安这里似的。
大概闷头爬了约莫一个多时辰,蜿蜒的山路渐平,慈安的山居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慧玄这才放下了王执瑈:“长公主,檀越就不露面了。”
明绰意识到了他所说“别的解法”是什么意思,又道:“大师有所不知,母后肯定已经知道我在这里,执金吾卫一会儿就到了。大师千万不要乱走,容我去和外祖母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