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句话,都让陆炳生冷汗涔涔,险些气昏过去,第二天就将她送去了庄子上,唯恐生出事端来。
瞥见陆晚一脸的惊诧,卫氏心中堵得厉害,没忍住刺了她一句,“这不是遂了你的意?你刻意中毒,不就是想将她撵出府?”
陆晚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闻言,心先凉了一截儿,“娘这是何意?依您之见,我是有意害妹妹?才服了毒?”
卫氏没吭声,显然是这么以为的,她自幼聪慧,盼儿房中不是没有她的人,盼儿那点小动作,又哪里瞒得住她?凭她只吃了盼儿送的吃食,卫氏便笃定她知情。
陆晚闭了闭眼,一时只觉百感交集,是,她是服了毒不假,可毒药不是她逼着妹妹送的,她只是不想看爹爹为难,本也不想嫁,才顺势服了毒,她哪里知道爹爹会将她救醒。
其实那天陆晚用了早膳,琉璃怀疑下毒者是陆盼,有意诈她,才瞒了此事,在母亲眼中,却成了她害妹妹的凭证。
陆晚手脚冰凉,一时如坠冰窖,炕桌上缠枝纹香炉里熏香袅袅,一段香忽地断裂,溅起的香灰落在她绣鞋上。
她嗓子发涩,平时好闻的熏香,竟让她喘不过气来,巴掌大的小脸,彻底失了血色。
她纤细的手指不自觉攥住了衣裙,显出一分颓然来,半晌,才寻回自己的声音,“您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没想害她,也没想到爹爹会将她送去庄子。”
她攥紧衣裙的手指忽然松开,裙子上顿时浮现一道月牙形褶皱,倾斜而下的阳光晕染上她苍白的面庞,纤长卷翘的眼睫好似镀上了层金色,“依她的性子,留在京城,也只会惹出祸端,嫁去老家也没什么不好,想必爹爹会给她挑个如意郎君。”
陆盼冲动鲁莽,说句不中听的,脑子简直是喂了狗,才来京城一年,就得罪过两个贵女,还是陆晚给她收拾的烂摊子,京城遍地的权贵,她这等性子,真留下早晚出事。
陆晚言尽于此,说完,吐出一口浊气来,起身站起,红裙随着她的步伐一层层荡开,转瞬间便走到了门口。
赵嬷嬷和卫氏都有些怔愣,没料到她竟如此理直气壮,连说的话,都和老爷一模一样。
盼儿不过才十四岁,能惹出什么祸端来?老爷哪里是怕她惹祸,分明是怕她拆穿陆晚的身份,一个外室女竟也敢指责她的女儿。
卫氏目光转冷,对陆晚的那点愧疚,早被怨恨代替了去,她愤怒地一拍桌,手腕上的檀木佛珠磕在桌沿,一下断裂开来,佛珠四散滚落。
她面部微微扭曲,口不择言道:“任何人都有批评她的资格,唯独你没有,你以为她为何想替嫁?是你霸占了她长姐的身份,才得了这桩婚事,若没有你,出嫁的便是她,你一个外室女,哪儿来的资格指责她!”
陆晚纤纤玉指扶住了门框,才支撑住沉重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双耳几乎失聪。
外面的风,不知何时大了些,风吹进室内,将她火红色裙摆向后吹去,愈发衬得她纤腰楚楚。
无数个让她心酸的记忆,一并涌入脑海中,一切都有了解释,为何她只能眼巴巴看着娘亲亲手给妹妹做衣裙、鞋袜,她却一无所有,为何娘亲会将妹妹揽入怀中,望着她的眼神,却带着抗拒……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她曾流浪在外,生了根反骨,喜欢舞刀弄枪,不爱女红,才惹她不喜。
原来,她并非她的母亲?
外室女,她竟是外室女?
琥珀耳力出众,也听到了这些话,她脸色一沉,那一瞬间涌现出的戾气被她压了下去。
她快步闯了进来,一把扶住了陆晚的手臂,平时影子一般存在的她,首次走到人前,主动开了口,“夫人莫要造谣,您也没资格诋毁世子夫人。这话若让老爷听了去,他也不会轻饶。”
卫氏在室内距离有些远,琉璃不过是半吊子水平,并未听见卫氏的话,瞧见琥珀的举动,她才忙不迭跟了进去,扶住了陆晚另一个手臂,不管有没有听到,也不妨碍她的同仇敌忾,她早就为自家姑娘委屈了,“夫人慎言。”
卫氏一怒之下,方脱口而出,正有些后悔,真相一揭开,她和老爷之间的遮羞布就彻底没了,刚升起的这丝懊恼,尚未持续多久,一张脸便一阵红,一阵白。
她也站了起来,指着陆晚厉声呵斥道:“这就是你教导的婢女?对主母都敢不敬?来人,给我拖出去!打,狠狠地打!”
赵嬷嬷一骨碌爬了起来,室内只有她一个丫鬟,她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快来人,将这两个贱婢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