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警务员准备把人背上来的时候,她忽然冷脸扯着嗓子吼:“谁都不许背!让他自己从麦地里走上来!”
声音很凶,却也带着一丝不明显的哭腔。
方初心脏一抖,像只鹌鹑似的垂头丧气,可怜巴巴地赤脚踩在麦地里,头都不敢抬,攥着手指一步一吸气,跟踩钢针似的。
边上的周津年看得眉头直拧,“方姨,要不算了吧。”
“不行!这次不长教训下次呢?下次他再闯祸怎么办?躺在地上的变成他了怎么办?!”
眼眶湿红的方枝意第一次生气到这种地步,攥紧的拳头用力到发抖,边上的丈夫心疼不已,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安抚。
“没事了没事了,初初在这儿,他很乖,很聪明,他知道你会伤心他以后就不会再闯这样的祸了。”
听到这些话的方初鼻尖发酸,埋着头掉眼泪,扣着手指内疚到不行。
他知道自己闯了很大的祸,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害得周厌差点死掉,全家上下都跟着担心,他妈妈不知道多久没睡了,还有白教授……
方初越想越难过,脚底板还很疼,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几步后实在没忍住,“哇”地一声站在原地哭出来,仰着头嗓子眼都能看到。
“对,对不起……妈妈……哇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我,我以后,呜呜呜呜呜呜……我以后,会听……会听话……”
他哭得可怜极了,抽噎着话都讲不出来,又很好笑,像是小孩子受了天大的委屈,一点都不带克制地哇哇大哭,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所有人都对他这番爆发有些愣怔,只有一人,冷不丁地下了田埂,三两步迈过去,略带几分急切地弯腰把人像小孩似地托抱起来。
“初初乖,不哭好不好,没事了没事了,我们都知道初初不是故意的,初初只是想救人对不对。”
白鹤一手稳稳当当地抱住方初,一手熟练又自然地轻拍他的脊背,声音轻了又轻,哄人的语调温柔得能掐出水来,颦蹙的眉宇间,那快盛出来的怜惜仿佛连他自己都快跟着心碎了一样。
众人心下惊诧,尤其周津年,拧紧眉头显然是不耐烦到极致,恨不得自己冲下去把方小初拽下来。
老师和学生,这像什么样子!跟哄小情人儿似的。
他看这白鹤明显就不是什么好人,方小初那个蠢蛋,眼睛跟近视八百度一样,一个二个都瞧不出好坏!
后槽牙都快咬碎的周津年冷哼一声,气冲冲地扭头就走,车门掼得震天响。
情绪处于崩溃状态的方初哪里顾得到他,趴在白鹤肩膀上,眼泪都把人家衣服都给浸湿了,嘴里前言不搭后语,呜呜哇哇地道歉。
“对……对不起……我……老师,赔钱……呜哇哇哇哇哇……我会……赔钱哇哇哇哇哇……”
挤两个字“哇”地哭一声,身子还跟着一抽一抽的,看得白鹤又心疼又好笑,哄起人来越发温声细语。
“没事的初初,那天没有人受伤,医院也没有任何财产损失,甚至我们初初还把被虐待的朋友给救出来了,是十分厉害的一件事。”
他伸手擦掉方初脸上的眼泪,从警卫手中接过纸巾,熟练至极地给人揩掉吹出来的鼻涕泡,声音柔和得像是最有耐心的幼儿园老师,就差给方初脑门贴个小红花了。
若是以往,方初定是觉得羞恼无比的,毕竟方小少爷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爷们,向来信奉流血流汗不流泪。
谁知道只是跟头没栽得那么狠而已,现在吃了个真教训,被满腔愧疚压得脑袋空空,原则什么的,通通都甩到一边,被抱上去后又埋到方女士怀中大哭一场。
甚至一路哭到了家,方女士心都快碎了,全家上下从晨光熹微折腾到早上十点多这祖宗才算睡着。
周家那边来了好几个电话,其中一个还是周屿川亲自打的,接到电话的方枝意瞬间正襟危坐,敛容屏气小心至极地看了一眼号码。
不是秘书处的。
方枝意抬眸和丈夫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诧,思绪绷成一根细弦,迅速斟酌组织言语这才敢往下接话。
不出所料,周屿川果然是来问方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