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心里也明白,且不说“兴周灭商”是几位圣人早就定好的渡劫之机,就算没有这回事,商朝就不会灭亡了吗?
成汤六百载天下,到了末代帝辛时,已经到了王朝崩溃的临界点。就算没有姬周,也会有其他部族站出来终结有商氏的统治。
以闻仲的为人,不管商被谁灭,他都会以身殉职的。
见她心不在焉,闻仲以为她是累了,便道:“你们一路劳顿,先休息吧。这些盐我带走,尽量多筹措些青铜来,剩余的还帮你换成粮食。”
自扶荔改革了农事,这些年已经逐渐推行天下,粮食的产量已经先上来了,人口却还没来得及追上。
若是再晚几年,扶荔想在亳邑筹措粮食,可就不像现在这么容易了。
扶荔勉强挂起笑脸:“多谢太师。”
“小事而已。”闻仲带着盐走了。
灵珠子才担忧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他们俩是一起过来的,扶荔究竟有没有受累,他还不清楚吗?忽然精神颓丧,必有内情。
扶荔看了他半晌,忽然问道:“如果你知道商邦未来被哪个部族所灭,会告诉闻师兄吗?”
灵珠子诧异道:“不是周吗?太师自己知道呀。”
钻了牛角尖的扶荔豁然开朗:“对呀,我在瞎担心什么呢?”
闻仲也是三教弟子,对于封神之事心中早已有数,又岂会不知商邦必灭,新朝必生?
原来看不透的,始终只有她一个而已。
灵珠子好笑道:“你方才就是为了这个?”
“嗯。”扶荔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觉得说了也改变不了商邦灭亡的命数,不说又觉得对不起太师。”
可仔细回想闻仲提起公子辩卖铜器给姬姓部落时的神情语气,他肯定阻止过了,也向商王进谏过了。
只是这兄弟二人都不以为意,闻仲也没什么办法。
在人间朝堂做了这么久的太师,闻仲当然明白:如果大商的君主不贤明,底下的臣子再怎么尽忠职守,作用也不大。
闻仲固然本事大,资历又深,可像他这样的人,能做能臣,能做诤臣,却注定做不了君王的近臣。
这也就意味着,他说的话若是不入君王之耳,君王大概率不会听。
“明知商会亡,却只能清醒地看着它一步步走向灭亡,会不会很痛苦?”扶荔忽然问。
她这样的多愁善感,实在少见,也更让人心疼。
灵珠子轻轻叹了一声,温柔地将她拢进怀里,一边在她颈间背上拍抚,一边语气温和地说:“你又怎么知道,这对闻师侄来说,不是一种修行呢?”
此时他喊闻仲“师侄”,就是为了提醒扶荔,闻仲不单是大商的臣子,更是截教的门徒。
有着两重身份相叠加,就注定不能单考虑一重身份的去路。
“……也许是我想得太少了吧。”扶荔在他怀里蹭了蹭,依赖之情溢于言表。
灵珠子静静抱着她安抚了许久,直到她眼皮沉重昏昏欲睡,才弯腰抱起,送到了榻上。
就在这时,守门的奴隶来报:“公子辩来访。”
灵珠子回声看了扶荔一眼,竖起手指示意奴隶低声。两人走到门外,轻轻把门合上,灵珠子才问:“他是特意来拜访扶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