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昨日我和你爹谈话时,他隐晦地问我……有没有离开衡都的打算。”
谭玄忽然出声,谢白城稍稍拉开了一些和他的距离,看着他脸上带着的一抹温和的微笑。
“我一开始还想过是不是你对他提了什么……不过再想想又觉得不会。应该还是老人家到底见识深远,看出来什么了吧。”
“看出什么来了?”他问。
谭玄低头,微微蹙眉,似乎在寻找着适当的话语。
“我并不适合衡都。”
他最终说道。抬起头,一副坦然但又有些无奈的样子。
白城望着他,看他自嘲地一笑:“当然,倘若齐王殿下还活着,肯定是不一样的。若我师父是个权宦,那也不一样。”
“只可惜,都不是。”
他叹了口气,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起白城的一绺长发,轻轻捋下来。
“你不是还有温容直?”
谭玄笑了笑:“不是这么个道理,温容直跟我一样,是在殿下跟前长大的。当然他姐姐是齐王妃,他身份可比我尊贵得多……但殿下对我们的教诲是一样的。”
“他的差使跟屿湖山庄也不算有太大的联系,但他总愿意帮我,总愿意出力,还是因为当年殿下的话,我们是一道听着的。”
谭玄说着叹了一口去:“在衡都,各种关系错综复杂,勾心斗角,你说每一句话做每一件事总有人会在暗中揣摩你有什么用意,还是在代表着谁……这太累了。你还得周旋,有的是不好得罪的人。”
白城笑了笑,轻轻抚了抚他的脸:“你是在说晋王?”
谭玄没有答话,只扯了一下嘴角,算是默认。
“这晋王也真是,不如就把你一脚踢开,大大方方全换上自己的人不好吗?”
“你以为他不想?”谭玄挑了下眉毛,“他只是没有合适的理由,又不能做得太直接,毕竟也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他,要挑他的毛病。”
谢白城叹了一口气:“所以呢?你当真有离开衡都的打算了?”
谭玄没有回答他的提问,只扶着他的腰,让他坐到了他的腿上,随即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淡笑了一下:“你愿意听听我小时候的故事吗?”
谢白城立刻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幼年时的往事,也就是他遇到齐王之前的事情。
对于幼年往事,他一直很少提及,这么多年来,白城也仅是知道一些最基本的情况。谭玄自己不怎么愿意谈起,他自然也就没怎么追根究底过。
他此时突然自己提起来,那当然没有不愿意听的道理。
白城就点了点头。
谭玄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现出些回忆的神色:“你知道的,我六岁的时候,父母就……都去世了。我大哥带着我,想去投靠伯父。但这个伯父,我大哥也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而且远在岘阳,我们也不知道那里究竟有多远,就一路问,一路走。好不容易到了岘阳附近,没想到却遇上了青河百年不遇的大洪水。”
“青河两岸,饿殍遍地,树皮草根都被吃完了,到处都是逃难的百姓。我们也不可能再去寻找伯父,只能混在逃难的人群里,不知要往哪里去的跋涉。”
“有一天,逃难的人群里喧嚷起来,说前面有个大户人家,一定有很多存粮,希望能去讨一口饭吃。这个消息不胫而走,越来越多逃难的人往那里去,大哥带着我,也跟在其他人后面一起往那个庄子去。”
“可是没想到,到了那个庄子前面,却是寨墙高耸,门户森严,还有庄丁扛着扁担锄头在巡视警戒。逃荒的人一开始是在寨墙下苦苦哀求,里面的人不但不为所动,还喝骂着让我们快些滚开。人群就渐渐激愤起来,有人带头用石块往寨墙上砸,有人则去冲撞寨门,还有人叫着要放火烧死里面的人……”
“就在这时,寨门突然打开,十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骑着马冲了出来,手里有拿长鞭的,有拿棍子的,对着逃荒的人群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逃荒的人本来一路忍饥挨饿,早就虚弱不堪,连逃跑的力气都没多少,被打倒的,被马踢翻的,还有相互之间踩踏的,一时之间,到处哭喊惨叫一片。”
“我大哥眼看情势不对,护着我直往边上跑。他也才十几岁,又抱着我,哪里能跑得动。最后是滚到路边一处臭水沟里,才堪堪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