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咚咚地走过去,“嘭”地拎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来,拿起一块饼就狠狠咬了一口,冷着脸咬牙切齿地嚼着。
要是平时,他这样的表现,谭玄早就要来问他怎么了,或是想着法子逗他开心了,但今天,谭玄只是稍微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就迅速垂下去,无声无息地吃着自己的早饭。
从一同出行以来第一次,他们俩一句话都没说的吃完了一顿早饭。
谢白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吃了什么,是什么滋味,反正就是赌气似的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待到要收拾东西再度上路的时候,谭玄忽然一副“忽然想起来,随口一提”的样子,轻飘飘地开口道:“对了,咱们剩下的路程也不远了,其实盘缠还……还挺多的,所以也不用特别俭省。我看以后……咱们还是分开住吧,之前……让你受苦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有看他,而是侧着身,只亮给他一个侧影。
谢白城望过去,望见他一小半的侧脸,还有倔强挺直的肩膀,以及稍稍张开,又用力握紧的手指。
这个人……
他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难以言说的感受。
他为什么完全不愿意提昨夜的事呢?为什么要假装一切都很正常的样子?为什么……为什么一副又孤单又受伤的样子啊!受伤的人是他才对吧?他才是那个好端端的就被突然丢下、又得不到任何一句解释的人吧?
他真的很想冲上前去,把这个人给拽过来,让他好好看着自己的眼睛,好好地说清楚,当初说要节省盘缠一起住的人是他,为什么现在说盘缠还多不用俭省要分开住的人还是他?他谢白城就只有听他安排,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份吗?他的想法不重要吗?他不能问问他的意见吗?他说过他“受苦了”吗?
干什么都要自作主张呢?自作主张地接近他,现在又要自作主张地疏远他。
他是真的很想去冲他大吼大叫一通的,他甚至都往前迈出了一步。
但随着他迈出的那一步,谭玄居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抬起头,谭玄也抬起了头,但看向他的眼神里,却写满了一种慌张和无措。
他的话语就突然卡住了。
……这算什么啊!
他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冷冰冰硬邦邦地丢了一个字:“好。”,然后就头也不回的,提着浮雪,走出房门去了。
第196章
旅途还在继续。
自那一日之后,又过了数日,他们已经进入了旅途的最后一程:定西路。
这七八天时间过得实在是十分别扭,简直比前面旅途中的所有时间加在一起都让人觉得漫长和难熬。
表面看起来,谭玄待他还是原来那样很是照顾,但只有身在其中,才知道这些照顾中多了多少礼貌和疏离,全然不是过去那种亲密无间。
谢白城真的觉得很烦,一股无名之火一直窝在他的肚腹之中,发又没有发的名目,忍又忍得很是辛苦。他几度试着想开口,但实在又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总不能就直接问谭玄“你那天是想对我做什么”?又或者难道要他去问“谭玄你是不是喜欢我”?
明明是他先来招惹他的……凭什么要他来想方设法的开口谈这件事啊?
而且到了晚上,谭玄确实如之前所说那样,投宿都是要两间房了。他一开始只觉得翻来覆去气闷得很,就算想说话也没有一个搭腔的人。他本以为谭玄也会跟他有一样的感觉,但暗中观察了两天,谭玄却好像气定神闲得很,连气色都好些比之前好了。真是存心要气死他!
哼,算了!谁要求着他一样!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又不是非跟人说话不可,一个人独占一张床快活得很,翻来覆去也不会影响到别人。也没人会把胳膊或是腿搭到他身上来,他还求着不得呢!
定西路在大兴疆域的西北之端,仿若一条瘦长手臂斜斜伸出,此地风物气候都与谢白城熟悉的江南大相迥异,有时绵延数里都是荒芜粗粝的戈壁,只有大小不一的灰黑碎石铺满地面;有时又忽然撞进一片丰茂的草地里,草叶茂盛,野花星点,还有镜子般明亮的水潭散落其间,这时候便总会遇见成群牛羊,散在及膝深的野草里悠然地咀嚼鲜嫩多汁的草叶。但无论是哪一种景况,天地间都时时充斥着无休无止的长风。
西北边地的风,像是自由惯了的野兽,在广袤无垠的天空下有些漫不经心地横冲直撞。初见陌生景象的新鲜感迅速在旷野长风的撕扯下支离破碎,更何况二人之间从未有过的别扭又加深了心中的孤单。谢白城发现自己越来越频繁的思念起家乡,思念起家人,越州简直像变成了一个遥远又迤逦的梦……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而辗转万里呢?爹该多生气啊!娘又该多么担心呢?虽说仗剑天涯本就是他一直以来热切的梦想……但,如今的他其实清楚的知道,他的理由不止这个,远远不止。
偏就是这个理由把他卡得不上不下,十分难受。
就像这西北边地的吃食,也让他这被江南清甜娇养出的口味很是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