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正是上晚饭的时候,堂下桌子都坐满了人,谭玄干脆就吩咐了店家把晚饭摆在他的房间里,四人一起过来吃饭。
孟红菱依然是板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说是没胃口。
谭玄顶住她目光的压力好歹把肚子填饱了才开口道:“孟姑娘,你现在觉得杨顺这个人,究竟有没有问题?”
孟红菱没想到他上来会问这么一句,愣了一会儿才斩钉截铁道:“有问题,他一定有问题!我家前脚刚出事,他怎么可能后脚就有个什么远方亲戚要他去继承家产!这一看就是编的瞎话,他就是做了亏心事要逃!”
谭玄点点头:“既然他说的什么远房亲戚、继承家产的话都不是真的,为什么庆州这个地方会是真的呢?”
孟红菱顿时语塞,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道:“也许……也许他只是在原因上撒了谎,毕竟他要编个由头向家里人解释为什么突然要离家远走……”她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抬头望向谭玄,说话速度也急切起来,“他家里人总会要问清楚是去哪里呀!他也总不能、总不能不告诉家里人去哪!”
“他为什么要告诉?”谭玄看向她,手指在桌上轻点了一下,“他只要说东家出事了,怕有祸事上身,必须一家人出去躲一躲,那家里人是会很他一起先收拾东西动身离开,还是会非要他把话说清楚才行动?”
孟红菱又语塞了一下,的确,倘若是家里的小辈招惹了祸事,或许长辈还必须查问清楚,杨顺就是一家之主,他的话在这个家里岂不是一言九鼎,哪有别人非要他讲清楚的道理?
“再换个角度想想,倘若你是杨顺,收了别人钱财暗中害主,事后为逃避被人追查,需要遁走他乡避避风头。你会把至关重要的去向轻易就说出去吗?哪怕是对自己的家人。”谭玄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倘若是我,一定会先出发,至少走出一天半天以后,再告诉家里人。毕竟,只有不说出口的秘密,才是最稳妥的秘密。”
孟红菱低下头不说话了,只用手指默默地抠着桌上的缝隙。
其实从村里回镇上的时候,她向谢白城打听庆州究竟在哪里,谢白城也委婉地向她表达过这个消息未必实在的意思,但她当时刚刚抓住一点点明晰的线索,哪里听得进去。见她置之不理,谢白城也就没有再说下去。
现在过去了一段时间,头脑稍微冷静下来,谭玄再这么掰开揉碎地一说,她也不得不承认,他们说得很有道理。
“可是……万一呢……”她却还是不甘心,小声地嘟囔。杨顺是她唯一能清楚抓住的一条线索,倘若他真的被人收买,那他一定与幕后真凶接触过,他一定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不甘心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骤然出现的一线希望又茶沫般转瞬泯灭。
“没错,是可能存在万一的情况。”出乎她意料,谭玄竟然爽快地点头赞同了。
她蓦地抬起头来,谭玄继续道:“我会请县衙以公文的形式,发去庆州,让他们去查一查。但这个可能性其实很小,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倘若去庆州这一套话的确是杨顺编的,那么可能性之一是巧合,庆州只是他随便选择的一个地名。但我以为,巧合的可能性很小,因为庆州这个地方,”他一边说着,一边忽然看向程俊逸,“俊逸,你知道庆州吗?”
程俊逸没料到突然会点到自己头上,他本来只是在一旁听得入神。怔了怔之后,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我以前也没听过……”
谭玄道:“你长于江南,庆州却在陇右路,相隔数千里,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名气,你不知道实属正常。但是,你一定听说过云阳吧?”
程俊逸睁大眼睛,有些迟疑地道:“云阳?云阳乔氏?乔盟主不就是在云阳吗?”
谭玄一笑:“是了,庆州其实离云阳很近,也就百八十里吧。”
程俊逸一瞬间就想通了其中可能的关联,不禁悚然一惊,背后升起一股凉意。
孟红菱却不是十分明白,看看程俊逸,又看看谭玄,忍不住问道:“什么意思?”
谭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漱了漱口,淡然道:“意思就是,这个地方很可能是杨顺受人之托故意放出来的,幕后之人料定我们早晚会追查到杨顺头上,故意留下一条线索,就是希望我们追去庆州。倘若我们真的去了,就是正中对方下怀。”
孟红菱呆呆地怔了片刻,她对武林中的事情当然没有程俊逸熟悉,想了好一会儿才把其中前后关系理清楚,于是试探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乔盟主,就是那个什么凤羽公子乔青望的爹吗?果然……果然是跟他家有关系?要把我们诱到庆州去,是要做什么?”
“这不是你该烦心的事。”谭玄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话说出口后似乎又觉得语气过于冰冷,停了停又放柔和了一些道,“说到底也只是一种推测,横竖我们当下不去,也就完了。其他事情,就交给官府出面清查吧。”
孟红菱知道自己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她也明白,她其实不算江湖中人,对江湖中的各种牵牵绊绊所知甚少,而由她家而起的这件事,也一步步展露出其实针对的是屿湖山庄,是谭玄。那人家的确没有处处都要给她分析清楚的必要。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们一直只当她是个小孩子,以为她什么也不懂,也什么都做不了。
哼,其实再过几天,她就要满十六岁了。
十六岁,那就是个大人了!
她迟早,迟早会证明给他们看的!
吃毕晚饭,店家来把桌子收拾干净。孟红菱程俊逸也纷纷告辞回自己的房间去。谢白城起身也欲和他们一道离开,谭玄却忽然开口道:“白城,你能留一下吗?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谢白城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看程俊逸和孟红菱,那两人显然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都习以为常、毫不停留地就跑了。
谢白城就又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