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玄一本正经道:“打个比方嘛,你不是相当于他哥哥一样吗?那我,不就自然相当于嫂子吗?看见兄嫂琴瑟和谐,岂不是美事一件!”
谢白城摁了一下自己的额角,谭玄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但好像又哪里不大对劲。他看看面前这个身高八尺、宽肩窄腰、眉目锐利、一脚能把人脖子踢折的男人,心里实在拿捏不准有这么个“嫂嫂”算不算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不过事已至此,又不可能退回去重来,也不可能让程俊逸失去记忆。不管怎样,也都只能听之任之了——反正越州附近十里八乡传的不好听的话多了去了,他要一一计较,日子还过不过了。
趴在桌上又叹了几口气,谢白城直起身来,迅速振作了精神,转而同谭玄议论起孟远亭的账册来。
但目前所能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还要再试着去挖掘别的线索。
接下来当然是要等时飞归来。
不过想来等他抵达还需要一些时日,谭玄决定用这个时间先去实地走访一下杨顺的老家。
虽说县衙已经派人去调查过了,但很多时候,听别人讲说,和自己亲自站在那里去看,是完全不同的感受。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自己的耳朵去听,自己的脚去丈量,或许能发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谭玄从县衙拿到了杨顺家的地址,与另外三人商议好后,三月十七日一早,他们四人一行就出发了。
杨顺家在笒川县下面的一个村子里。孟红菱虽在笒川县住了好些年头了,但几乎从来没有去过乡下。
三月中旬的天气,乡间已经全然是生机盎然的景象,田地丰沃,桑竹成荫,时有忙碌而肥胖的杜鹃,扑棱着翅膀从一丛树飞到另一丛树,留下一连串啾啾鸟鸣。
但她完全没有欣赏景致的心情。
她控着缰绳,让马儿跟在程俊逸的侧后方。马儿也很聪明,有了跟随的目标,几乎不需要驱策,就乖乖地自己前行,所以她也能有余力低下头来好好想想自己的心事。
杨伯真的是欺骗了她吗?他真的被收买了来害爹爹吗?她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往昔杨伯亲切和善的面庞,他总是笑吟吟的,走路都一路小跑,手脚永远那么勤快,那么麻利。他甚至那么喜欢她的两个弟弟……他那洗到有些褪色的衣裳里,总能忽然翻出两块麦芽糖,一块柿饼子,两只小蜜橘之类的东西,哄得两个弟弟又笑又跳……他,他知不知道那些人连两个小孩子都不会放过?他知不知道那两个小孩子再也不会笑再也不会跳了?他们柔软的小身体变得那么冷、那么僵硬……
孟红菱蓦地感觉鼻子发酸,眼眶发热,几乎又要滚下泪来。还好她走在最后,连忙抬起胳膊匆匆擦拭了一下眼角。
明明在心底立过誓再也不哭的。
哭有什么用?眼泪能解决什么问题?徒然地显得又软弱又没用!
孟红菱悄悄地咬紧牙关,她清清楚楚的记得杨顺笑眯眯地劝她出去玩几天散散心的模样。他那个时候便已经下了决心,要帮着幕后的恶人一步步把爹爹送入绝境了吗?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她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杨顺!就算不能一剑刺穿他的心看看是红是黑,也要亲手揪着他的衣领问一问,爹爹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他要做出这种恶毒之事!
心潮起伏间,杨顺家所在的村子已经到了。
从刚到村口起,就有一帮没事干的小孩跟上了他们。
他们一行四人皆是高头骏马,衣着不凡,还都身佩兵刃。一个小小山村里的人哪有机会见过这等场面,别说小孩,连一些在田间劳作的大人也忍不住手搭凉棚张望,还指指点点议论。只不过小孩子比较不在乎他人眼光,一个个跟在马腿边上,好奇的抬着头打量。
除了谭玄的马边上。
一开始也有两三个胆大的男孩子凑到他的马身边,有一个甚至还想偷偷摸一摸他腰上悬的刀。
谭玄就低头看了他们一眼,那孩子便突然碰到火了似的飞快缩手,小脸发青地退了两步,另两个孩子也一齐往后退,都不再敢跟着他了。
我的脸有那么恐怖吗?!谭玄试图挽回的朝那三个孩子挤出一丝亲切的微笑,那三个孩子顿时不由自主地瑟缩在了一起,然后蓦地转身,撒丫子就跑。
……这些村里的小娃娃,真是没见过世面。谭玄一边努力保持着云淡风轻宠辱不惊的昂扬姿态,一边悄悄用眼角余光往身后扫了一下。
程俊逸的马边簇拥着好几个孩子,有一个都伸手去摸马儿鬃毛上绑的绸带了。谢白城的马边跟着的孩子更多,大半是小姑娘,有个小男孩一边走一边仰着头看他,傻乎乎的,口水都要从嘴边滴下来了。谢白城低下头对他们微微笑了一下,好几个小丫头片子脸都红了。
啧,小孩子不懂事,算了,就当无事发生。
谭玄转而把目光投向路边,找到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向他打听杨顺家在哪里。
“杨顺?”那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就在前头拐弯过去,门头前有棵大槐树的就是。”停了停又疑惑地打量他们,“你们找杨顺家什么事啊?他们家,搬走啦!没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