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俊逸慌手慌脚地捡起那只断镯,刚站起身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从镯子的断口处竟然掉出了一个细细的纸卷,迎风一吹就展开了,像一片羽毛似的飘飘荡荡,慢慢落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张骤然出现的小纸片吸引了。程俊逸“咦”了一声,复又蹲下身去,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再度站起身来,皱眉瞧了瞧,复又茫然的抬头望向另外三人:“这是什么?”
谭玄上前一步从他手里接过纸片。这张纸片极薄,微微泛黄,是浸过油的模样。宽一寸多,长不足三寸,因为长年累月被卷起来,又是塞在中空的镯子里,此刻依然打着卷儿。
谭玄把纸片摊在右掌上,左手轻轻摁住。迎着光看上去,纸面上有隐约模糊的一些线条,似乎还有几个字。
“这是什么?”谭玄转头看向孟红菱,问了一个和程俊逸同样的问题。
孟红菱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知道。我,我从来不知道镯子里还有这个东西……”
谭玄皱起眉,把那张纸片拿在手里反复观瞧,但不知是时间太久了还是什么原因,上面的线条字迹始终模糊,看不清楚。
“先别说这个了,包扎伤口要紧。”谢白城出声打断了他们的研究,用眼神招呼程俊逸该他上场了。
程俊逸连忙当先快步跑回房里,打了净水,又取了伤药,给孟红菱擦去血迹,敷药包扎。
孟红菱本没觉得这么个小伤算什么,见谢白城关心、程俊逸歉疚还颇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老老实实地举着手接受了一番服务。
“咳咳,”眼见伤口已经处理完毕,谢白城清了清嗓子,看向程俊逸,“俊逸啊,这镯子可是孟姑娘很重要的东西,你得负责替她修好了。”
程俊逸连连点头,很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对孟红菱道:“红菱妹妹,真是对不住你,这么重要的东西就给我弄坏了,还、还害你受伤……我可真是……我一会儿就上街找一家顶好的首饰铺子给你修好!”
孟红菱连忙摇头:“这也不算什么,是我自己学艺不精,冒冒失失的,怎么能怪你呢!这镯子……”她咬了咬嘴唇,“咱们一起去找店铺修好了!”
程俊逸还没来及答话,谢白城已经抢着道:“正是此理!要修到让孟姑娘满意才行!孟姑娘一定是要亲自去瞧着的!”说完还一个劲冲程俊逸使眼色。
程俊逸整个是懵懵懂懂,压根不明白白城总瞅自己做什么。但反正东西是他弄坏的,横竖他出钱修好就是了。
他们三人这边刚达成一致共识,从回屋开始就独自待在一边继续研究小纸片的谭玄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原来是这样!”
第38章
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一齐扭头去看,只见谭玄站在远离窗户的背光处,把纸片凑在一支蜡烛前观瞧着。
“怎么回事?”谢白城出声询问道。
“我试着用烛火烤了一下,就显山露水了。”谭玄回过头来,脸上带着一丝笑。
他走过来,把纸片递到众人面前。
这张小纸片已然和刚才不同了,呈现出了一些细若蚊足的焦木色线条,所描绘的赫然是一幅简单的地图。左上角空白处写着两个绿豆大小的字:舒夜。地图上还有一些地名,如石碑亭、蓝玉街、蒋记绸庄之类。
“舒夜?这是个地名?在哪里?”谢白城抬头看向谭玄,皱起了眉。
“是云州下辖的一处小城,地处边界,常是大兴与西域的互市之地。”谭玄道,他说着转脸看向孟红菱,一扬手中纸片,“你听说过吗?”
孟红菱怔怔地望着面前的虚空,恍若没听到问话一般口中喃喃念着:“舒夜……舒夜……舒夜城……蓝玉街……”她的神色蓦地变得焦急起来,“我、我记不清楚了……好像听过,但又不能很肯定!我很小的时候的确跟着爹爹在一些边地待过,我就记得能看到很多胡人,大家几乎都既会说汉话,也会讲胡语,其他就记不清了……”
谭玄温声道:“不要着急,你闭起眼睛,回想回想小时候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常去的地方又是什么样。”
孟红菱依言闭起双目,慢慢回想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我们……住在一处小房子里,有一个小院子,爹在墙根种了些菜,还喂了几只鸡,我有时候会拿点馕饼掰碎了给它们吃……有一棵大树,是长在隔壁院子里的,但一大半伸进了我家院子,隔壁是一户胡人,有个大姐姐,很漂亮,很会跳舞,对我很好。他们家在街口开了一家吃食店,小孩子经常在附近玩,她娘对小孩子特别好,常给我们一些零嘴吃。路口对面有一处水井,大家都去那里挑水。水井后面……有个亭子,亭子里面有一块黑黑的大石碑……夏天大爷大娘们喜欢坐在里面乘凉聊天……”
她说到这里睁开了眼睛,看向谭玄道:“我……我只能回想起这么多了,爹那时候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经常出去,他不在家时就把我丢给那家胡人邻居照看,我也就是那时候学了些胡语……”
谭玄点点头,对她很温和的一笑:“没事,你不要着急。能回想起来这么多已经很厉害了。”他说着转而看向那支断了的银镯,“关于这个镯子,你爹给你的时候没交代过什么吗?”
孟红菱茫然的摇摇头:“我爹只说,关键时候能有用。我一直以为他说的是这个镯子暗藏机关,关键时刻可以防身。”
谭玄沉吟了一会儿,又开口道:“你也不必太刻意的回想,就如平常一般,说不定不经意间倒能回想起当年一些事来。倘若想起来了,就来告诉我。至于现在么,”他又看向那只镯子,笑了笑,“你们就先去把镯子修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