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玄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脸上的表情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少年没得到回应,便又扭头看回来。那是一看便知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脸,满是好奇和探索的眼神,冲着他一笑:“好俊的小公子啊!你是谭玄的朋友?”
谢白城却像蓦地从定身术里恢复过来了似的,他连看都没看谭玄一眼,转身就往外疾步而去。
谭玄本就一直看着他,此刻连忙“哎”了一声,紧跟着嚷:“白城!白城!你等等!你别走!”
一边说一边就在后面追他。
霎时间院子里就只剩下美貌少年一脸疑惑地站在原地了。
谢白城只觉得有一股冰冷的火在铺天盖地地烧。
他满脑子回响的都是那美貌少年的话,“谭玄,我到底住在哪儿”,还有谭玄的回应,“大少爷你就自个儿决定吧”。
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扭曲的,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也听不见周围有没有别的声响。
哦,好啊,好啊!难怪一见面就看他哪里都不顺眼,难怪要把他好好教训一顿……原来、原来……
是啊,是啊,他就是摆少爷架子,这个“少爷”就是想怎样便可以怎样,听口音这“少爷”应该也是衡都人,怕是正儿八经地贵公子,不是他这种、这种乡野小子……
那是,人家都是衡都来的,都见过大世面,都高贵着呢,他算什么?他自然不配同他们交往的……原来也不过是谭玄的一时兴起吧,现在桥归桥,路归路,让他们衡都人自己相得去,他、他算什么……他也不稀罕!
满心的愤怒和委屈之下,他甚至连自己是骑马来的都忘了,拴在门口的小银马本来正努力啃着墙根的小草,忽然就见主人疾风般出来,看都没看它一眼,便直往远处跑。小银马还没来及弄清这是怎么回事,紧跟着门里又跑出一个人,一路叫着“白城”追上去了。
谢白城听见了谭玄在后面叫他的声音,但他根本不想理会。凭什么对他就是疾言厉色的教训,对那个美貌少年就是千依百顺的迁就?这什么人啊!他以前一直以为谭玄是对自己另眼相看的,对他特别纵容照顾的,现在看,能给他的,凭什么不能给别人呢?或许人家又不会任性,又不会摆架子,又不会瞎闹,又没有小孩子脾气……
他的手腕蓦地被抓住了。
被抓得很紧,很牢,他用力挣扎,却挣脱不开。
“放开我!”他回头叫起来。
但谭玄显然一点都没听他的话,并且还立刻向他喊:“白城,你听我解释!”
“不听!”他愤愤地甩手,甩不开,真讨厌!
“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谭玄却不管他的反抗,自顾自地开口,“是个正儿八经的世家公子,从小家里管教甚严,一直读书读书的,好不容易借着去探望叔父的机会能出来一趟,非缠着要跟我一道走,好自由自在地玩几天,我、我总不能拒绝他啊!”
谢白城挣扎了半天,见横竖也挣不开,干脆省些力气不动了,只低头站着,也不理会。
谭玄悄然窥探着他的神色,顿了顿又道:“喏,你喜欢的莲隐,就是他配的,他姓温,叫温容直。我们、我们六岁就认识了,真的,就跟你和吴弋、程俊南他们一样。”
听到“莲隐”,谢白城本来是不大高兴的,但说是跟“吴弋、程俊南他们一样”,他就稍稍抬头看了谭玄一眼。
谭玄顿时备受鼓舞了似的,继续道:“我不好……我确实跟你说好了去哪里都要告诉你一声,但、但那个时候,对我非常重要的一个人,病危了……我实在顾不上,跟着来报信的人立刻就走了。”
“……是‘殿下’吗?”谢白城低声问。
谭玄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嗯”了一声。
握住他手腕的力度变轻了,变成了只是轻轻拢着,但他也没有挣开,只道:“那……那后来呢?殿下好了吗?”
谭玄低下了头:“……不在了,薨逝了。”
谢白城有些震惊地抬头看他,他知道对于谭玄而言,那位“殿下”有多么重要,他是多么的尊敬和敬仰他,殿下不在了,他一定……一定很受打击,很伤心吧?
谭玄却抬头冲他勉强笑了一下道:“本来我该……在一切结束后就回来的,但师父另有事情交代给我做,去了别的地方大半年。我刚把所有的事情办完,就回越州来了。”
这次换成谢白城低头不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