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季昶靠在车门上笑耸了肩膀,“他们效命于贺斐之,卷入朝堂之争,而我奉命太后行事,怎地不能杀了他们?”
“可你使的是阴招,是为了太后的一己之私!季昶,假若你是内府厂公,只统领西厂,那我无话可说,但你还是都护府的总指挥使,你是个将领,你的职责是守护山河”
女子嘴里说出的,都是逆耳之言,季昶不想将重逢的喜悦蒙上责备或仇视的霾,他抬手撑额,闭眼打断她的话,“够了,别再说了。”
阮茵茵据理力争,“不,我要说,你能不能不要做谁的爪牙,你就是你,是季前辈引以为傲的儿子,你该有自己的判断!”
“我说够了!没听清吗?!”
季昶冷冷睨他,随即从皮筒中抽出箭,射向树上的影卫。
阮茵茵倾身去扑,紧紧攥住箭尾,顺着惯性倒在了车前,掌心被箭羽割伤。
鲜血染红白色的羽毛。
一刹那,季昶心头划过疼惜,慌忙上前将她扶起,掰开她的手掌查看,“为了几个影卫,你不要命了?!”
伤口传来钻心的疼,阮茵茵脸色煞白,强撑着意识,攥住季昶的衣襟,“你以前说你杀人不眨眼,我信了,还很畏惧。可经过与你的相处,我不觉得你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季昶,那些人不只是影卫,他们有家人,有朋友,他们的命,不该被轻视。”
她始终记得季达广的话,不愿季昶坠入权力的漩涡,成为太后的刀盾。
季昶盯着她血粼粼的手掌,陷入渺茫。他们不只是影卫,有家人、朋友,不是孤人,那他呢,一个朋友也没有,又何必去顾虑他人的死活?
阮茵茵和太后成了他心中的光与雾。
光芒千倾,倾洒善意。
雾气弥漫,唯我独尊。
他在光雾中彷徨,难以抉择。
见他动摇,阮茵茵拉住他的衣袖,鲜血染在了大红的飞鱼服上,“琥珀葫芦呢,季前辈给你的琥珀葫芦呢?”
季昶默然,扯开领口,露出系着红绳的葫芦吊坠。
阮茵茵拉起他的手,将他握住葫芦,想让他冷静下来,用温情去思考利弊,而非一味陷入冷鸷。
季昶看着她,看她诚挚的面容,看她湿润的双眼,他忽然松开吊坠,捧起她的脸,认真问道:“那你,愿意做我的家人吗?如果我不是阉人”
“嗖——”
询问的话戛然而止。
季昶猛地抬眸,越过阮茵茵的侧脸,看向箭矢射程之外纵马而来的一行人,执弓者是贺斐之。
与此同时,被吊在树上的一众影卫和盛远被一把把回旋的弯刀割断了绳子,落在地上。
几人双脚一着地,立即撑开身上的网,做出防御状。
可下一瞬,在场的人全部愣了,包括贺斐之和季昶。
贺斐之射中的人,不是季昶,而是阮茵茵。
阮茵茵用身体,为季昶挡住了利箭。
琥珀葫芦在日光的映照下,反射出耀眼的光,映在阮茵茵的下颔,并随着她的倒地,慢慢上移到额头,随后射向了贺斐之。
季昶在阮茵茵倒地的一刹瞪大凤眸,从未想过,今生会有人甘愿为他挡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