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绯樱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遮掩道:“少霖,这里阴凉,我先陪你回房休息吧。”
两人一路穿花拂柳,往前院而去。陆少霖想起唐绯樱方才的话,心中有种微妙的不适感。
其实这种不舒服并非方才才有。自从进入长安,他就感觉到他和唐绯樱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变化。
从前在那溪的时候,他们萍水相逢,他知道自己的生命不会长久,也并不敢对这位明媚张扬的女子产生非分之想。
唐绯樱对他说,“你二十岁还没有娶妻,也没有体会过人间极乐之事,就这样死了实在可惜。想想还真是可怜,不如就做我的情人如何……”
就像飞蛾无法拒绝烈火,他也无法抗拒这样直白的诱惑,便答应成为她的情人,后来又在她的引领之下,体会到色授魂与的人间至乐。
人都是贪心的动物,有了爱,就渴求欢愉,有了欢愉,就渴求能一直得到这样的爱与欢愉。
自那之后,他对生多了期盼。
所以当李璧月告诉他,他的毒症或许有解法,他就毫不犹豫地跟着承剑府的人到了长安。
刚刚得知他要去长安的时候,唐绯樱虽感意外,倒也十分欣喜,对他很是热忱,一路给他介绍中原风光。一路之上,他们乘坐同一辆马车,一路耳鬓厮磨,情意缱绻。
可是,到了长安之后,一切就变了。李璧月让唐绯樱留在嘉园,名义上是保护,也是为了给两人更多共处的机会。唐绯樱虽接受了这个安排,但是陆少霖能感觉到她其实并不开心。
这些天以来,他明显感觉到唐绯樱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倦。她陪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常常感觉到她心不在焉,也不像以前那么喜欢和他腻在一起,常常一个人呆在院子里的某个地方,钓鱼、抓鸟,或者是找找其他的乐子。
他清晰地感知到,她对他的爱正在消失,只是因为李璧月的要求才留在他身边。虽说她尽量不表现出来,但两人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情人的热情消退,他又怎会没有感觉。
两人回到前堂的时候,看到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夏思槐正从外面进来。唐绯樱雀跃着上前,惊喜道:“夏思槐,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承剑府事忙,府主让你叫我回去,要对我委以重任,对不对?”
夏思槐努嘴道:“最近府里确实事忙,太子殿下派了东宫右率卫崔成器崔小将军来帮府主。府主说了,你好好留在这里陪着陆公子就行了。昨日叶神医来了,我今次来,是府主让我带叶神医过来给陆公子瞧病的。”
车夫拉开帘子,一身青衣的叶衣霜下了车,拱手道:“两位便是陆公子和唐姑娘吧,在下药王谷叶衣霜,是受李府主邀请而来。”
陆少霖拱手回礼道:“在下陆少霖,劳烦叶谷主专门为我跑这一趟,心中不胜感激。叶谷主,里面请——”
进了中堂,叶衣霜便着手给陆少霖诊脉。她诊得很仔细,左右双手的脉象都看了一遍,眉头越蹙越紧,又道:“陆公子,我需要你的一点血。”
她取出银针,刺入陆少霖的指尖,殷红的鲜血滴入瓷瓶之中,叶衣霜看了看,直言道:“陆公子,虽然承认自己无法救治病人,对一个大夫来说是十分挫败之事。但是我也必须承认,陆公子身上的毒,是多种剧毒混合而成,十分棘手,是我前所未见,需要花一点时间来分辨各自毒性。”
陆少霖神情一僵,叶衣霜之言,对他无异于沉重的打击。
他看向窗外,将双眸放空,轻声道:“叶谷主尽力而为即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真的没有办法,也是我命数如此,怨不得他人。”
屋内的氛围瞬间冷清了下来,更冷清的是陆少霖的面容。原本脸上仅有的一点血色,也随着叶衣霜的这句话褪去了,仿佛是一尊碎而未破的细瓷。
身为医者,叶衣霜敏锐地察觉到陆少霖的心理变化,宽慰道:“陆公子也不必灰心,我只是说此事棘手,并不是说全然无救。这几天我会留在嘉园,研究你的血液,寻找一切可能的解法。”
陆少霖勉强笑了一声:“多谢。”
这时,唐绯樱眼珠子一转,对叶衣霜道:“叶姐姐,你既然要留在嘉园,少霖就交给你照顾,我就不留在这里了。我知道长安城最近出了大事,府主一定忙得不可开交,我得回去帮她。”
叶衣霜迟疑道:“我照管陆公子,当然没问题,照顾病人本是医生的天职。但是,我想陆公子肯定更加希望你能留在他身边。”
唐绯樱嘀咕道:“哪有,我们都腻在一起二十多天了,他早就嫌我烦了,怪我扰了他的清净,巴不得我早点走呢。”她凑到陆少霖跟前,使了个眼色:“少霖,你说是不是呀?”
陆少霖心中一痛,明知她是想趁此机会摆脱自己,嘴上却道:“绯樱既然想回承剑府就先回去吧,这边有叶谷主就行了。”
唐绯樱笑道:“好嘞,你好好配合叶谷主的治疗,回头等我得空了再来看你。”
她一步三跳地往门口走去,回头一看夏思槐还杵在原地,吆喝道:“夏思槐,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两人出了门,很快就消失在视野尽头,陆少霖的目光仍然死死盯着门口,直到叶衣霜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