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巧话落,可殷素猝然抬目。
陈伯果真要反。
莫非……想代梁自立?
但不论如何,此地战火将掀,沈父不可留下。
她忙扭头,朝身后的孙若絮低语,“孙娘子,我想求你一事。”
孙若絮一怔,弯身欲问个明白,却听堂前王夫人大哭道:“你若要留下,又叫妾与遇之去往何处?”
沈却亦是攥拳快步行至父亲身前,正欲开口却不知瞧见何神情,忧虑的面顿住一瞬,微张的唇也合上。
只见王夫人彻底嚎开了嗓,唉声痛喊起来,“妾与主君相伴四十多载,如何受得此等离别!”
“今夜便也不睡了,妾将往时怡情互续之作围着街坊句句高歌,方才能证妾与主君不舍之情深!”
话毕,王代玉以帕掩泪,尖声高咏,当真移着步子仰天,作势朝外行。
惊得枯枝叶落,簌簌不停。
那横举着尸身的兵将们亦忍不住凝眉,只觉耳受了磋磨。
“住嘴!”将军额上筋跳,拔刀怒吼出声。
“离天亮也少不了多少声梆子响了,速速着人送沈公妻眷出县,免得扰了兄弟们清净!”
须臾,吵闹的张宅只剩通明灯火与散不去的血腥。
一十五具尸身被拖离,留下数道惊心血痕后,敞开的大门终于合闭。
王代玉哭面褪尽,死撑着身子缓了片刻,随即快步朝沈却走去,“遇之,叫二娘与孙娘子速速收拾,现下我们便离开。”
沈却转目,却见树下早已无了一坐一立的身影。
他又凝目回头,“父亲如何打算?”
“听你阿娘的话,快去收拾,此将军狡诈嗜血,若非张县尉拿为父身份做筹码,咱们逃不出去。”
风吹掀张隆稀疏的鬓发,他抚了把面,朝沈顷略路一揖,“老夫说过,某并非善人,从来没有官活民死一说。”
他仰头,深深望向沈顷,“第十日,凤台县将沦为尸海,没有人能活。那些肝胆目耳,将穿旗高挂于军前。而我,是凤台县的最后一位官,我的死活,是自己挣来的。”
“沈公,便是我呈上的丹书铁券。”
沈顷怔然。
“快别傻愣着了!”王代玉急着推沈却入屋,“如今是分刻金贵,刀悬于颈犹豫不得分毫!”
丑时一刻,停于张宅门前的牛车终于转辙。
寂暗黑夜下,那道凤台木牌高悬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