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却抬指接下,却踱步素舆前,替殷素披上,“我无碍,自有分寸。”
此话,是堵亭云的嘴,亦是堵殷素。
“沈却,我并不冷。”殷素抬头望他,手腕藏在厚氅里动了动,“亭云,替你家郎君披上罢。”
“我只是未眠。”并非身弱。
他突然冒出句话来。
殷素一怔,亦下意识回道——
“那也披着。”
夜里那段敲击有了答案,两人心知肚明般地应下了结果,皆默然。
只是如今的思索,好似并不合时宜。沈却与殷素各自移目,很快摆脱开杂想。
垂眸间,殷素不禁忆起一件旧事。
妫州陷落时,听闻晋守将把胡际的头颅在瓮中熬了七日七夜,直到颅骨透如琉璃。那时胡际麾中军士怒意冲冠,可败仗之下,几点激愤凑不起反攻之力。
于是一年后,当他们终于夺回妫州,同样法子用在了晋兵的身上,那时阿耶并未阻止,她也乐得泄愤,唯独阿予脸色郁郁。
那番裹着秋风的话,至今她仍记得——
“曾几何时,天下兵民乃为一家,如今泄愤相煎,何不为挥刀对兄弟,杀妻女。”
她笑他天真,他却不语。
可如今自个儿沦到此境地,殷素才有些恍惚心悸。
沈却将氅绦细细系妥,敛衽而坐。
孙若絮索性自布锦中列出十针,银芒吞吐间已为殷素施扎。
众仆屏息垂手,目光虽胶着于针尾寒芒,神思却早随着烛火明灭,飘向旅舍外那重帘似的冷雨。
漏影游移,灰白的天光正从铜壶滴答声中悄然漫入,一点点照入内。
远处传来铜铃摇晃的声响,十声短,三声长。
素舆上的女娘陡然支起身,她太过熟悉。
此为边军传信的暗号。
那露在外头的指节发冷,不禁蜷缩牵动,但见原本稳若定盘的银针竟一道随之左右晃动。
沈却同孙若絮见状,愁容眸间忽地泛起喜光。
“沈二娘!动了!”
翠柳雀跃万分,早扑到舆前,正欲开口,仰头瞧殷素面若凝霜,沉寂得只如众人惶惶待破晓的暗夜。
众人拥上的步子一顿,面上那点残存的喜色如潮退礁现,尽数冻在女郎翕动的唇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