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敛性、少言。
张老先生说:“‘素’是个好名字,但压不住你的性子,从来物极必反,爻六登极乃跌,‘尚白’承‘素’意,望你慎独慎性。”
阿娘也道:“‘尚白’乃好字,你太过随性肆意,张师公崇道知晓道理多,替你拿着名字压压,可保平安如意。”
只有阿耶不高兴,臭着脸斥:“我殷尧的女儿,不愿做王公贵女,就愿意骑马射箭,何苦拿名字压她!”
于是那时只有阿耶仍旧“茹意茹意”地唤她。
她躺在榻上,任由翠柳摆弄,心里却想,张师公整日问道解爻,可是算得她命中一劫。
“沈二娘,快看看喜不喜欢!”翠柳收拾好,举着铜镜欢欢喜喜地出声。
殷素动了动眸回神,却从那面铜镜里,望见了陌生的自己。
她太久未瞧清过自己。
她从未尚过铜青服。
它沉闷典雅,最为幼时的自己不喜。
可如今,她愣愣地望着,破开肉身孤零零望着——
这不是殷茹意。
是殷尚白。
那如今游离在旁的她,又是谁?
作为殷素,顶着殷尚白的名字,活成殷茹意。
可殷茹意早死在了腥臭腐弥的亡人堆里。
她是沈意啊。
是沈意。
殷素空倚榻间,忽而抬起臂,可从那面清晰铜镜间望见一双垂离的手,脑中登时只如刀剑破入,逼得她精神崩溃。
她抑制不住地颤抖,抑制不住地回想从前。
或是殷素,或是尚白,或是茹意,或是虞候。
怒声,笑声,一句句,一字字,鸣钟冲击般地撞入她脑中。
她惊恐望前,却觉四周皆是一面透过一面的铜镜,无处可逃,无处可落眼。
殷素犹似逢鬼,猛地挪身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
脑海望不清的虚影变作光怪陆离,狠狠凌迟肉身,折磨地她几乎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