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三日,只道军中要务,需在兖州大营留待几日,随后偷偷摸摸离开,到得第五日,陈蝉才后知后觉怀疑,崔俨眼下可能并不在兖州。
不在就不在吧。
喜是说不上的,他也不在意,只要人不来烦他就好。
霜降一过,兖州一日比一日冷,救火队长兼管家婆温世澹得了某人的命令,提前请来瑕丘手艺最好的老师傅,给陈蝉量身,裁剪冬衣大氅,那毳毛取自狐兔身上最柔和的部位,船儿抱去收起来时,忍不住多摸了两下。
陈蝉见她痴迷那软和的触感,忍不住道:“你喜欢且拿去。”
“俺可不敢,将军归来可得揍俺,俺还是等府里裁冬衣吧。”船儿吐了吐舌头,火速放箱子里锁好。
然而过了好几天,也不见府上动静。
陈蝉几次见船儿将单衣叠穿御寒,手指冻得通红,下令开箱,将那件毛毳取来给她。
船儿自是不肯,躲着不见他,陈蝉只得叫楼一唤来府中管事的,详细一问才知道,月前崔俨便传过话,要求阖府上下例行节俭,裁减用度,所以冬衣才迟了好一阵。
他们所居的兖州刺史府为前刺史雷辊所有,雷辊出身行伍,带兵打仗过惯了苦日子,一生安贫乐道,从不讲排场,妻儿早他病故,晚年府上除了几个贴身侍奉的人,更不养闲人,崔俨攻占瑕丘后,以此地作为自己的府邸,遣散仆从,引府兵作杂役,奴婢比之雷辊时更少,再减又能减到哪里去。
陈蝉心里浮起疑云,怀疑当下军饷告急,没说什么,打发了人去。
船儿将好送饭来,拎着两只三层食盒进来,将两尺见方的矮几摆得满满当当,十几个碗碟里,江淮菜、兖州菜甚至是中原的面饼应有尽有。
“怎么这么多?”
“将军交代,您胃口不佳,偏爱清汤小菜,但人不吃肉养不好身子,叫厨房看着各做一点,您挑着吃,但参汤和灵芝茶却是每日必须饮用。”
“以后这些都不要做了。”陈蝉只端了一碗鲜鱼羹,剩下的便要叫她撤走,分给僮奴们食用。
船儿大呼:“万万不可呀!”
陈蝉知道她也是听命行事,多有为难,便叫楼一去办,船儿俯身,展开两臂死死抱住矮几,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您不吃,将军会砍了我们!”
楼一投鼠忌器,不敢上前,茫然无措地看着陈蝉。
“罢了,劳烦你二位替我跑一趟署衙,替我将温长史请来。”陈蝉叹了口气。
楼一憨直,还真就一口气跑到了瑕丘府衙,但他一脸狼狈,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十万火急,把温世澹脸都吓白了,还以为陈蝉两脚一蹬,要一命呜呼。
他便不等楼一,策马疾驰,还在刺史府前磕了一跤。
“究竟出了什么大事?”
却见陈蝉端坐屋内,拥着大氅,身前摆着琳琅珍馐,他立刻换了副嘴脸,笑吟吟道:“不会是鸿门宴吧?”
陈蝉道明原委,捧着鲜鱼羹低低咳嗽。
“这事我可做不了主。”温世澹也不客气,拿上筷子先吃他一顿:“你知道崔俨视你如逆鳞,谁敢忤逆他。”末了,他低声补充:“我建议你邀请我每天来打秋风,衙门的厨子是该换了。”
陈蝉等他吃完,叫楼一撤了小桌换上案几:“治标不治本,所以我打算教你一套记账查账的准则。”
“我突然想起,还有公务在身。”温世澹拱手告辞。
陈蝉一个眼神,楼一退出去反手带上了门,温世澹冲他眨眨眼,用随身的檀香木扇顶着下巴,长长叹气:“怎么还强买强卖呢,三公子的情可不好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