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依礼站在丹陛半丈处的少年闻令继续上前,终于最低一阶丹陛处立定跪身。
女郎站在高他一阶处,十一章程冕袍微摆,袍上日月星辰图文轻晃。
君高临下的位置,一袭阴影将他覆压。
“抬起头来。”女郎撩开冕旒一角。
少年应声抬首。
这一抬首,便算落了下风。
能在未央宫参政的,皆非庸碌之辈。这会又作局外人,自比局中人清醒许多。
十五岁的侍御史,益州之地培养出来的人中龙凤,今日朝会也会算一鸣惊人。仅一年的御史台授业,弹劾之上便能有理有据,信手拈来,是为多智;弹劾者乃上君也,是为果敢不卑;又有十三岁以独领巡防营打退羌族的功绩,是为勇武;如此少年,当真齐聚了诸多美德。
然却有两处还缺火候。
即便天资出众也需实战累积,乃经验。
即便用心培养也需时日沉淀,乃定力。
到底年轻了些,方才洋洋洒洒、义正填膺的弹劾,怎么看都将储君驳得毫无还手之力,却因经验不足就这般落了套。
为人臣者,如何能直视君颜?
果然,抬首一眼对上少女双目,便闻她道,“薛御史,你可知冕旒之用?”
储君的冕旒少天子一柱,共十一柱,这会四柱被少女撩在手中,露出她无瑕面庞。她为君,自然可以撩帘视物。
但臣子不可观。
但偏偏薛壑正直直与她对视。
他不是没见过绝色。
他的母亲便有冠绝南地的美貌,玉钗金簪夺不去风采,素环绒花也难掩风姿;他的长姐更有巾帼不让须眉之美名,戎装飒爽胜过男儿,女装温婉似人间芙蕖。
或柔或刚,各有风华。
或浓或淡,皆可描述。
而面前人,非要细究,其实眉眼不如母亲精致,英气也没有阿姊逼人。但她冕旒摇曳,玉面一点点、一重重映入他眼眸。
温沉莹润胜过南地最好的玉。
华光流转又如深海孕育的一颗璀璨明珠。
但若她只是一方美玉,一颗珍珠,那也不足为奇。
美玉婉约,偏她头戴十一旒冠,是百年前女帝传说的延续。这样的佩戴区别于簪、钗、华胜……一切柔美之物,冠身竹编内衬透出隐约的纹理,是江的脉络,山的骨架,是象征执掌江山的权力,张扬又威严。
珍珠静谧,偏她撩起冕旒的一方面目里,明眸眨过,笑靥盛放,似从珠壁之上腾起的活力,牵动少年的心跳。告诉他,她也是一个少年。她与他微微一笑,带着狡黠和顽劣,是一个鲜活蓬勃的生命。
她婉约又威严,静谧又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