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瞻云看着帐顶,轻叹了口气。
她后来想明白了,是父亲的那盏酒另有深意,让他顾忌了。
但即便想明白了,太过年轻的岁月,总是谁也不肯低头。
*
夏苗的最后三日,她在长扬宫东边的草原上赛马。
首日,许多高门子弟都在,其中年仅八岁的太尉之女穆桑,贪玩不识规矩,入场未除香解囊,身上衣衫染了极浓的熏香,刺激了她的雪鸿,累她不慎落马。
好在只是扭了脚,没有大碍。
但她的轻伤是薛壑以身作垫换来的。
她在明光殿里养伤,闻他肩背都擦破了皮,虽不严重,但夏日炎热,伤口磋磨人。
她谴了太医令过去看护,第十日的时候,唐飞来她殿中谢恩,奉上一套红宝石护甲。还带了话,“臣未曾狩得猎物奉于殿下,以此聊表心意,望殿下笑纳。”
她从未戴过护甲,也不喜欢戴。但那日谴退侍者后,还是将六枚护甲全套在了手指上,对着日光玩了半天。
又三日,天气转凉,薛壑伤口控制甚好,开始结疤,除了有些痒,基本已无大碍。
他出府来明光殿看她。
宫人传禀,等他入内的空隙,侍者问储君可要更衣理妆。
“孤都站不起来,更什么衣。”江瞻云看着那套摆在长案一角的护甲,这得拿身好衣裳配才行。
她幽怨地看一会,唤回侍者,“描下眉,上点口脂。还有,把那盒太医署才送来的消痛止痒的虫草膏拿来。”
薛壑踏入殿内,同她行礼问安。
她掩在袖中的手拨弄着药盒,着人赐茶看座。
薛壑起身谢过,两人相互问候身子,寥寥数句话,屋中静下来,忽起一阵尴尬。
江瞻云垂着眼睑,眼珠来回转过,感受这奇异的氛围。
“臣今日来此,还有一事要禀。”薛壑率先打破了沉默,从袖中拿出一物欲要奉上。
不知怎么手中一滑,落在了地上,弯腰去捡,头便低得更下了,仿若要掩藏些什么。所幸抬首时已经恢复了神色,平静将卷宗奉上。
江瞻云在书简落地的一刻,瞧见“奏启”二字,前头那点莫名的燥热彻底退下,目光都凉了两分。
烦不烦人,养伤都不放过。
她在心中恼了声,接来翻开,根根竹简阅过,面色慢慢发沉。
这套卷宗甚厚,全名叫做《上君节乐廿规疏》,分了上下两侧,旨在劝谏君主节制行乐。薛壑这会送来的是目录草本,还未经过御史台定稿修编。
【一曰限期,定宴饮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