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壑这两日身子一直不爽,这会虽好了些,但还是周身乏力。又一时不防,这个人晃了下跌退一步,不由蹙眉看她。
见她将被子重新裹了裹,原是她方才冲过来太快,被子盖在了他靴面上。
但又不是他伸脚去了她被下,正常该是她自己将被子往边上挪挪,或是抱被回榻上。这一推好像是他的错,他似登徒子故意得一般。
简直同她那敬仰的恩人如出一撤,蛮横不可理喻。
江瞻云也有些反应过来,虽然泼水砍杀他的事借着落英这张皮她也做过,但总归被药折腾了这般许久,不可过于盛气凌人,人在屋檐下,还是软和些好。当下怯生生觑他一眼,软绵绵臣服于药性,裹着被子往边处靠了靠。
“丽娘与我说过,你幼时吃了不少苦,还做过人靶,身有箭伤。容貌被伤后,治疗的药有些寒性极重,经不起磋磨。今日这些也够了,长记性便好。”薛壑看她神色,知她有了畏惧,便也不再为难。
他看了眼候在外头的绣月,又想了想未再唤入屋内,自让桑桑将人扶起,自己将臂弯将一袭披风给在案上,倒了盏茶递给她。
“用过后,歇下吧。”
那是早早备好的参须茶,补气又不至于虚不受补,如此一盏入腹,江瞻云缓过几分劲来,扫过那袭披风,扬声将绣月唤了进来。
“这丫头是阿兄亲自为我挑的吗?”她打量着小姑娘,眼神笑盈盈投向薛壑。
薛壑本想这夜作罢,如今被她唤起两分兴致,笑笑道,“是掌事买来的,长得秀气,人也机灵,我不用女侍,给你了。”
“不是阿兄挑的?”江瞻云将福身半蹲的小姑娘扶起来,细瞧她模样,“我是说,阿兄没有过手验验吗?”
“没有!”薛壑坐下身来,“怎么,她今晚服侍不好?那我给你换了。”
“不,她今晚可尽心了。我正打算赏她些什么!”江瞻云转头从桑桑头上拨下一枚发簪,“赏你了!”
话从口中吐出,小姑娘伸手却没能握住发簪,那支簪子先一步刺进了她脖颈,簪头那端的手一施力,簪尖入肉断喉夺人性命,热腾腾一股鲜血溅出,人委顿在地,两手紧捂喉咙瞪着眼珠扑棱。
薛壑眉宇深皱,大约未曾想到对方如此血腥凌厉。
“怎么看出来的?”薛壑问。
桑桑眼明手快,已经绞干帕子给江瞻云擦去手上、额上溅到血迹。
江瞻云接过帕子,边擦边环顾屋子,“今个一踏入这处,就不对劲。我可是您的族妹,代表薛氏脸面,还是未来的帝后,你把凤栖之地安排在这,也未免太寒酸了。我便想着是不是设了什么难题考验我!但思来想去除了这丫头是您添给我的,再无旁处线索。”
“主要是她过于殷勤、话太多了。”江瞻云踢了踢尚未断气的人,避过蜿蜒的血流,来到薛壑处,抚摸桌案上的披风,“我便同桑桑给她设了个套,说是我病中不可饮水,饮了有性命之忧。但这丫头,还是喂我水喝。喂一次算是我之故,主命难违。可是我都骂她一回了,她居然还敢给我喝第二回,我便猜得七八,这是来要我命的。”
“但到底是您府中人,不可错杀,所以我问了您,可是您查验后亲自给我挑选的?您说没有,那便更荒唐了,当下搁在我身边的人,您竟会随意择取?”
薛壑抬眸看她,眼中难掩满意,“本以为今日你身子虚弱,精力不济,辨不出也无妨。不想竟还能让我有意外之喜。果真聪敏。”
“那当然!”江瞻云乌黑的眸子转过一圈。
“别得意,我还有问题。你既然确定这人是我府中细作,那还想到其他事吗?”
江瞻云抚着披风上油光水亮的风毛,将声音压得低些,“您府上的细作,针对我而来,那便是天子的人。”
“其一,您和天子之间,已经没有早些年的和睦,如今光景乃面和心不和,只是谁也不敢提前撕破脸。其二——”江瞻云看了眼地上已经断气的人,“其二,观此人今日举动,要么脑子不好,不是一个合格的细作;要么是个聪明的,但是被催得太急,为了杀我、不让你薛氏女染指后位,连命都不顾了。然无论何种情况,都说明天子暂处劣势,您在上风。”
薛壑正案跽坐,江瞻云侧边俯身,目光凝在披风上。他隔着烛火望过去,女郎侧颜在烛火中晕染出模糊的轮廓。
“阿兄,我今日住哪?”她拿起披风抖开,抬手披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