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没了声息,集体沉默了片刻。
沈朔冷着脸,眉宇间愠怒逐渐积攒,唇角却勾出冷笑:“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冰冷如刀刃,在安静的氛围里愈发显得锋利刺骨。
沈朔又压了压刀刃,麻昀谦身抖如筛,惊叫道:“我发誓!赈灾粮真不在我这儿!我不敢说实在怕朝廷怪罪脑袋不保!”
“休要狡辩。”谢辛楼皱眉道:“我们在嫘祖庙寻到了
第一卷账册,你若不曾接触赈灾粮,又何来的账册,你口中的山匪又在何处?”
麻昀谦解释道:“赈灾粮是在我接手之后被劫走的,我拼死拼活才抢回来一本账册。岭南多的是无人涉足的山脉,那伙山匪就藏在深山里,我派了不少人去找,都无功而返,殿下若有这本事,尽管去寻他们便是!”
闻言,谢辛楼的语气也带上了怒意:“你把我们耍得团团转,到如今还想诓骗利用我们帮你剿匪?麻昀谦,你真是好一副不自量力的豹子胆!”
麻昀谦喘着粗气道:“刀在我脖子上,我知道的全都说了,句句属实!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要粮么,去山匪窝里找啊!找不回来救不了人你们和我有什么区别?!累死累活还不如躺在屋里两眼一闭,过了灾年总有百姓能活下来!”
“本王先宰了你!”沈朔扬起长刀就要砍下他可憎的脑袋,谢辛楼兀的抓住他的手腕。
沈朔一腔怒意被迫中断,他感受到谢辛楼的力道,双目怔怔地盯着他,谢辛楼咬着牙对他小声道:“殿下,现在还不是时候。”
麻昀谦死不足惜,但杀了他就是挑衅朝廷,而今整个岭南只有沈朔和他们七名影卫是自己人,一旦被抓住把柄,岭南周围的郡县受到朝廷指示,能立即用府兵包围了岭南。岭南地势不利,内部缺粮,外部兵至,潜逃无法,实在危险。
沈朔跟着冷静了一半,余光里御林军虽然暂时未动,但有不少人露出犹豫之色。
尽管他们也饿着肚子,但到底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麻昀谦既说是被山匪劫走的,那么罪责就不在他身上,沈朔若是杀了他,罪就落到了自己身上。御林军忠于朝廷,忠于圣上,到那时他们只能与沈朔这个“乱臣贼子”刀剑相向。
生死之线,一念之差。
沈朔放下了刀,一言不发地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了太守府。
“看着他,静候指示。”谢辛楼叮嘱了剩下的人后跑出去追上沈朔。
此时太阳刚落山不久,但大街上有如夜半时寂静,家家户户门前不曾点灯,屋里也没有。
沈朔提着染血的刀,独自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前进,谢辛楼跟在身后不远,亦步亦趋安静走着。
风中隐隐吹来血腥之气,但与周遭的寂静相比,却显得温柔很多。
沈朔踩着地上的石块,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夜里回荡,忽然间他停住不动,细微地捕捉到了身边传来的一些微响。
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好似还是在争执。
沈朔放轻了脚步悄悄找寻过去,在靠近一处巷口后,听清了对面说“咱们家孩子九斤,他们的才六斤,咱们换亏了啊”“要么再向他们要回一只胳膊”。
“何人在此?”沈朔忽然出声,吓得巷口的堆积物被推倒,露出一对夫妇抱着个死婴称重。
沈朔瞪大了双眼,微弱的烛光映照在瘦骨嶙峋的夫妇身上,凹陷的脸,漆黑的眼睛,好似意外窥见地狱一角。
那对夫妇被惊扰后,第一时间护住怀里的“食物”,在看到沈朔手里的刀后慌忙吹灭了蜡烛逃窜而去。
谢辛楼听到动静赶上来,在看到这一幕后,抬手轻轻握住沈朔的肩:“殿下?”
沈朔望着夫妇离去的方向,心里吊着的一口气随之消散了。
谢辛楼见他一直不说话,从怀里摸出火折子,想看清他的脸,下一秒他忽然被人制止。
沈朔拉过谢辛楼,将他紧紧抱住,俯首埋进颈窝。
虽然眼下漆黑一片、四周无人,但谢辛楼还是下意识挣了挣,沈朔愈发收紧了胳膊,沉声道:“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他身上似乎有种魔力,沈朔嗅着他的味道,心底也在慢慢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