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琼霜在殿外立了一瞬,便觉里头形势大约不好,嘉庆帝闹得太厉害,恐怕这回病发得严重。
嚎得这么瘆人,恐怕顾怀瑾和王茂行都得连夜入宫。
四下里一望,却觉得不大对劲。
忙忙活活的,唯有一些宫人。皇上嚎得这么惨,别说顾怀瑾,御医都哪去了?
她无暇细想,提着裙摆便要往内走。
忽然又顿住脚步,回身一望。
吴顺正被她宫里太监扭剪着双手,动弹不得,口里塞着七八方帕子,呜呜呀呀地说不了话。
她扫了一眼那制着吴顺的太监,轻声道,“放了吴公公吧。”
那太监不明就里,不敢违背,迟疑着松了手。
吴顺终于得以喘一口气,大汗淋漓地呼哧带喘,汗从太阳穴成条淌下:“娘娘……”
“回去告诉表兄,我没有听他的话。”她半回过身子,唯留一点侧首的眸光分给他,“倘若他要怪,怪德音便是。倘若他不准德音侍疾,非要他亲自来紫宸殿,德音才肯走。不然,德音是不肯置皇上于不顾的。”
说完,她提着裙摆径自往紫宸殿内去,头也不回,“去吧,对表兄说吧。”
她的声音,散在紫宸殿痛苦的号叫和温柔的夜风里。
吴顺不敢耽误,撒开步子扭着胯,火急火燎地往大明宫狂奔。
远香清涟二人随在南琼霜身后,并不懂她究竟是何意,彼此忧心忡忡地对视一眼。
南琼霜神色纹丝不动,从容跨过了门槛。
把吴顺放回去,也是因为她忌惮李玄白的脾气。
面对摄政王,小事尽可有商有量。但他再三下过的令,硬碰硬,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不能同李玄白对着干。
亦不能乖乖听话,回菡萏宫。
阳奉阴违,先斩后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反正她斩了,他那头早晚也有人奏给他,不如由她来奏,以示悔改服软之意。
但求他日后往她身上打板子,能念着她这份自首之心。
她沉默无言地过了紫宸殿的玛瑙珠帘,殿内苦药味扑鼻而来,涩得人心里发闷。
她一路朝金黄纱幔的龙床缓行过去。
层层叠叠的缀着金片的床幔中,一个人影凄凉卧在正中,周围锦枕龙衾暄软得仿佛云团,他陷在中间,几乎压得厚厚的衾被翘起来。
人太憔悴,枕衾太繁丽,衬得他像夹在其中的干瘪的枣核。
毛琳妍坐在龙床边缘,身子跪伏到嘉庆帝枕边,正哀哀啼哭。
金幔中的人已经虚弱得声嘶,唯有一声一声的呢喃:“德音……德音……”
她心里一凛,急急奔去,撩开床幔时已经落了泪,“皇上……”
嘉庆帝听见她的声音,勉强睁开一丝眼缝,黢黑的眼圈,朝她伸出一只手:“德音,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