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内,明灯煌煌。
李玄白格外喜爱明亮,是以寝宫名唤大明,夜夜灯火通明。殿内有一座巨型枝状烛台,落地接天,蔓延满墙。风一过,满墙烛火明灭摇动,殿内光影婆娑,看人如隔着千千影。
李玄白换了身闲适寝衣,端着盏烛,神色散漫地转过身,搁在窗下长案上。
因着本要入睡,他一贯束成高马尾的长发散在背后,垂着眼。锋锐嚣利的五官被烛光晕得柔和许多,艳丽五官映出些深邃的影,随着烛光,扑朔明昧。
桃花一般的唇,眼下一颗泪痣,闲惬奢艳,自己倒是毫不在乎自己这张脸。
他这样子,南琼霜从未见过,一时有些错愕。
李玄白见她亦是错愕。今夜她一点妆也没有上,眉眼间一派寒素,比往日更像一尊冰雕。
她只是皱着眉催:“到底什么事。”
李玄白隔着烛盏朝她伸出手掌:“出宫令牌。”
她一愣:“什么?”
一点橘色的幽幽的烛光在他眼底跳动,他眼里情绪难辨,摄人心魄:
“外头出了点事。所以,出宫令牌。”
“我本该去紫宸殿,你不管不顾地下急令把我召来,就是叫我不准出宫?”她实在难以置信,“谁说要出宫了?”
李玄白不答,只是笑着朝她张开手掌。
她忽然隐约觉得不妙。
她坐得正了些:“外头出了什么事,你先说。”
“楚皎皎。”李玄白忽然笑了,手拄在案上,悠哉玩着自己鸽血红的小耳坠,“给你那个令牌,是因我纵着你。我不愿给,便收回。你想与本王讨价还价?”
不由分说的口气,不由分说地拿身份压她。
李玄白何曾如此?他一向是只要不扯他老虎尾巴,他能任她在脑门上蹦跶的。
南琼霜坐在对面,愈听愈疑,愈听愈往后靠。
李玄白倾身在案上,噙着点难明笑意,往前伸着手掌。
一盏烛火,突突地跳,映得他英俊脸孔忽明忽暗。
她的心像烛火一般忐忑不安。
“到底什么事。”她今夜有点忌惮他,“你不肯说?”
李玄白含笑点了头。
不肯说的,便不能问,这是他们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南琼霜望着他黑漆漆的幽潭般的眸子,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一字未吐。
他不肯说,问也无益。
令牌是他给的,强留也留不下。乖乖交了,等宫外风头过去,说不定还能回她手里。
同他这尊大佛硬碰硬,才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只犹豫了半刻,便定了主意,抬起长睫:“我出来时没有带在身上。你派吴顺去取吧,叫他与我的侍女同回。我先去紫宸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