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又有一丝得意。
她若无其事地去牵嘉庆帝的手。
顾怀瑾站在原地,克制地不去望她,良久,终于对上嘉庆帝焦急脸孔,缓了片刻:“皇上不是同娘娘有体己话要说么。”
“体己话何时不能说!”嘉庆帝急慌慌一拍桌子,朝顾怀瑾心急火燎地招手,“先生快请坐。寡人再如何昏聩无能,也不至为美色失智!”
一番话,说得顾怀瑾更加沉默。
南琼霜未看他,望着嘉庆帝,似笑非笑地将鬓角碎发掖到耳后去,落在他眼里,多少带点挑衅之意。
他当即打定主意,复又落了座。
坐在两人对面,他自觉比从前更加冷漠,沉着脸喝茶,心里决定不论她同谁亲近,他再不会在乎半点。
他等着瞧她失落。
她却接过了嘉庆帝手中一个玩意,翻来覆去地摆弄:“这是什么?”
“鲁班锁。难解的玩意,朕摆弄了半日,也未解开。”嘉庆帝环着她的肩膀,由着她委在自己身子和身后软枕的夹角里,回首朝着她笑,“朕同顾先生有事要议,你先自己解解闷。”
她一颗心全扑在那鲁班锁上,心不在焉地点头。
顾怀瑾忽然笑了一声:“鲁班锁繁琐复杂,娘娘解得开么。”
南琼霜绝没料到他会当着嘉庆帝的面主动同她讲话,开口时舌头在口腔里绊了两下,强装惬意:“先生怎知我解不开?”
“便是解得开,”他一哂,呷了口茶,“娘娘有解开的耐性么。”
“先生怎知我没有?”她腾地一下坐起身,挺直了背。
“顾某瞧着,您可不似解得开的样子。”他淡声讥讽,“想必,该是玩了两下,便以没长性为由,转头扔了。”
她简直想不通他当着嘉庆帝的面,嘲讽她解不开一个鲁班锁,究竟是何意。
是得知她同李玄白亲过,咽不下这口气,有意给她难堪?
“娘娘什么不扔啊。”他慢条斯理地感慨,缓缓叹息:“那把紫檀木打造的琵琶,便是一手精妙技艺的曲欢姑娘,也无福试用。娘娘倒好,拨了两天,扔进库房落灰了。可知琵琶不可受潮,多雨季节,更加不能入库?还是娘娘不在乎?抑或是,”他笑了一声,咽下一口苦茶,“我齐宋,国库充实太过,叫娘娘无半分惜物之心?”
南琼霜难以置信地与他对望,不知他夹枪带棒地同她吵什么。
嘉庆帝更是难以理解,与她大眼瞪小眼相视一瞬,想开口劝阻,话到嘴边,终于住嘴。
他自顾自往下说:“若不惜物,没长性,玩心重,趁早远离了珍贵物件,免得平白糟践东西。反正最后也是要扔,何必拿好的叫你糟蹋?你就全扔罢,尽数扔下,等到国库真空了那一日,您就晓得您今日造的什么孽了!若是——”
“先生。”嘉庆帝倾身,面色关切,“先生,您怎么了?”
顾怀瑾流弹般的话终于断了。茶盏掐在手里,捏得虎口都抻得薄了,淡淡泛着白,胸口一下一下连着起伏,他灌了口茶,强压下心头火气。
“无妨。只是才同您提及,近岁国库空虚,定王那边又刚封了爵,讨禄米已讨了五六回,再见如此浪费之举,实难忍耐。”
他嗓音已经平静得仿佛公事公办:“方才说过,充实国库,无非开源节流。如今官制冗余,正该合并职效相类之部、裁减冗杂无用之辈。但除去在外节流,宫中亦该以节俭为风。是以娘娘此举,着实不该。”
南琼霜见他七拐八拐地指桑骂槐,最后还给落在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名头上,气得简直笑了。
刚欲回头去望嘉庆帝脸色,嘉庆帝转过来一张诚挚面孔:“先生说得对啊。”
她气得脑子里嗡一声,将那鲁班锁往桌上一丢。
“那就按先生说的办。裁减冗员,大行节俭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