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面白气虚,精神疲倦,定是这段时间吃喝睡不好,伤了脾胃所致,小米粥质地温和,最养脾胃。”她自嘲一笑:“可惜进了这里,别说小米粥,就是一粒普通的米也见不到。”
奚春顿了顿,将沾了脏污的指尖擦的莹白,小心翼翼拿出仅剩的十来块糕点,将搪瓷碗用干净的衣料擦了下,随即舀上一碗还算温热的汤,糕点碾碎丢进去,没有筷子,她凑合用手搅了搅,都闻着粪便气色吃东西,也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糕点混了油和汤还有精面,薛女女吃完一碗精神大好,如今她们已然能适应牢狱之间的生活了。
一日有两次水,待下次守卫来送水时,奚春厚着脸皮朝他讨要恭桶,如今掩埋的泥土都快用完了,在下去非得堆起来不成,何况粪便有毒,闻多了对本就不甚好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那守卫一听瞬间乐了,话语的猖狂:“大小姐们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下等人用的东西。”指着奚春哈哈大笑:“如今怎么还讨要起来了,啧啧啧。。。。。。。”
奚春满脸都是讨好的笑意,弯着腰道:“您大人有大量,小女子头发长见识短,就别和我们计较。我们都是养在院里不出门的,没读过书,不懂说话,若有得罪大人还请多多担待。”
瞧见姐姐如此卑躬屈膝,薛阿娘喉头一哽,眼中瞬间涌上泪水,上前就想将她拽回来了。
可奚春奋力将她推到一边,自顾自开口:“大人宰相肚里能撑船,还请大人行行好给我们个恭桶用,来世定结草衔环报答恩公情谊。”
那人还想奚落嘲讽伏低做小的奚春,被一旁身材魁梧的守卫抓了一下,随口:“行了,她一小姑娘你计较什么,一个恭桶给就给了,本来每个牢房里都有。”
说完,这人亲自给拿了一个比先前还要干净的过来,瞧了眼病怏怏的薛女女还有衣服沾着血的薛阿娘,心肠一软,扔了两块守卫才有的玉米饼子,奚春双眼一亮,忙从地上捡起来拍了拍,立即道谢:“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随后捧着玉米饼子喜不胜收,虽是凉的可拿在手中松软,比她们吃的好上十倍不止,她小心翼翼剥掉沾着黑泥的外皮,没有犹豫的吃进肚子里,随后递给薛女女和薛阿娘一人一个。
薛阿娘脑袋一扭,双手攥拳,忍着气发话:“我才不要你如哈巴狗讨来的东西,我可是正经的官家小姐,五姐姐如此卑躬屈膝,真是太丢人了,君子不吃嗟来之食。”
奚春随意笑笑,若不是自己看着这孩子长大,她非一巴掌抽死她不可,也不多劝,几口将玉米饼子吃下。
“吃的这样欢,方才那话说的如此熟捻自然,想必这种事定没少做,奚春,你官家小姐的矜贵和清高了,读书人该有的风度和气派了,你真丢人。”刑环云阴阳怪气的嘲讽。
奚春半点不带理会她的,吃饱喝足后将妹妹拉到一边,耐心道:“我挨打了吗?”
“我付出什么了吗?钱财,劳力?”
“不过上下嘴皮一动,就得到好处为什么不做。阿娘,你要记住,这样卑躬屈膝仰人鼻息的日子,日后我们天天都要过。”她顿了顿,语气加重:“很可能这辈子都要如此,早日收起你往日的荣光想法,我们回不去了,你也不是官家小姐了,如今是个谁都能踩一脚的女囚。”
“讨好旁人不是什么坏事,没有损伤自己的过程,还得到了良好的结果,这有什么不行的?”
阿娘咬紧的嘴唇一松,依旧一副死倔的模样,尽管意识到五姐姐说的是真的,还是不想接受。她仍沉浸在往日薛府威风八面众人仰望的生活,哪怕进了这里,心中隐隐期待着被接出去,廊道深处只是一点轻微动静,便能引起她心中的希冀。
“我。。。。。我是薛家的七姑娘。。。。。。”她强撑还嘴。
奚春白眼一翻,不愿再说,现实太过残酷,强行叫她接受实在伤人。
薛女女倒是将这话听进去了,手掌艰难的撑在床板上,斜斜依靠在床头,漠然拿着那块饼子吃起来,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许久未见的日光透过走廊尽头的木窗照进来,逼仄的廊道无处遁形,可奚春连半点暖洋洋的痕迹都感受不到,低垂脑袋愣愣的看着满脸关切的蔡君墨。
嗓音发梗:“你。。。。怎么来了。”
“怎么?看见是我很遗憾,你还在期待辛无恙来瞧你吗?”蔡君墨强笑还嘴,近乎贪婪的视线一寸寸丈量对面的女孩,面色憔悴头发凌乱,身躯浮肿,身上的衣服更是脏的不能看,若是凑近隐约能闻到一股臭味。
蔡君墨出身富贵,平素呆过最糟糕的环境也不过是考试院,但同阴冷黑暗的牢狱比起来,依旧是天壤之别。他不敢想,奚春竟在这里面待了四天了,望着她眉头紧锁,满脸都写着心疼
“我。。。。只是没想到是蔡郎君您来看我,如今这情形,别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你来这里若是叫人发现,于你没有好处,你好不容易考中做了庶吉士,一言一行都被严格盯着,没必要冒此风险。”奚春平静说完。
“上月中旬,御史马大人于早朝后求见陛下,随行的还有东平郡公和开国候等一行人,谁也不知所为何事。直到这月我也才知晓薛老被御史弹劾,以贪污、受贿、滥用职权等向官家上奏,因此薛家几位大人才被官家留在宫中单独看管。”蔡君墨缓缓将这段时间以来所发生之事娓娓道来。
深吸一口气,声音都带着颤抖:“原静静等待核实就好,查了几天不过是轻拿轻放的小毛病,我们都以为没事了。谁料三天后御史大夫马煜以”聚众谋反“的罪名再次上奏,官家将所呈罪证一一过目,发了很大脾气,徐大人联合几位官员游说都不管用,如今薛老和薛家其余几位大人被羁押在御史台狱。”
说完,他竟然不敢看女孩的眼神,这段时间他各种想办法,四处游说调查,可所做举动无异于杯水车薪,像精卫填海一般总也补不上,绞劲脑汁也不能解决,甚至还被好心劝告远离这桩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