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相骇然不已,眼前阵阵发黑,脱口而出:“陛下不可!”
他抬首,猝不及防直视皇帝,烛光掩映下,半张脸似笑非笑。
“连张相都反对,看来阻力颇大。”
姜云翊语气平淡,仿佛方才只是心血来潮,偶然提及,瞥了眼丞相额角冷汗,示意他喝口水再谈。
皇帝面上神色松缓,却教张相眼前闪过一张苍老的威严的脸。
僵硬扭曲发青……死不瞑目的脸。
始作俑者,正笑吟吟高坐龙椅之上,望着他。
张相心里一紧,连忙道:“倘若立后,太后多年来视殿下如亲女。”
“女儿成儿媳,太后恐怕认为不合人伦,难以接受。”
“原来并非张相有异议,”皇帝垂下眼睫,“而是太后不肯。”
张相想起太后冷淡的脸,又想起家中妻儿,斟酌再三,再拜道:“兹事体大,臣以为还需请示太后,倘若太后答允,臣无异议。”
闻言,皇帝面孔温和,微叹口气。
“朕孝顺母后,故而任命的丞相唯太后马首是瞻,也是常理。”
张相耳畔嗡鸣,听见心口声音鼓噪,皇帝的每个字都像巨锤敲着脑门。
一下两下,骨头粉碎。
他本就有些佝偻,此刻脊背柔顺弯下。
“陛下折煞老臣,陛下家事,臣岂敢有置喙,想必朝中但凡忠臣,便不会阻拦。”
姜云翊垂眸看着舅舅臣服惶恐的姿态,随手拿起案上一卷竹简。
“张相,朕记得你家中长子颇有才学,一篇《长安赋》使得人人传诵。”
不明白皇帝为何陡然转变话题,张相不敢抬头。
淡黄简牍悬于半空,握住它的手指一松,它便会直直坠落于丞相头顶。
“有人弹劾他讽刺殿宇劳民伤财,朕倒是以为,意在颂扬天家威仪,你以为呢?”
张相眼皮直抖,腮边下巴阵阵瘙痒,半晌才明白,是因汗珠不住流过。
他双手接过竹简,第一句便是说先帝政由己出,乾纲独断。
终于明白皇帝的意思,张相连忙道:“臣明日便求见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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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长信殿内宫人无声走过,将茶水点心布置得一应俱全,随后侍立于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