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逐峯没有赌错,辛远确实没有办法看见芬姨为他伤心。
“好,你自己想吃什么吃什么。”
项逐峯压住自己的惊喜,将餐盘都推至辛远面前。
辛远想拿起勺子,可从抬手到握住的动作,竟然会如此陌生。
他用指尖反复尝试了好几次,每次刚一碰到,勺柄便像跟他做对似的歪倒在一边,几次下来,辛远手背的筋都绷了起来,却还是没有握住分毫。
辛远有片刻迷茫,他又不死心地去拿筷子,可直到两根筷子都掉到了地上,他都没有拿起来一秒。
为什么?
为什么他连自己的手都控制不了?
辛远盯着手腕上的疤,像是看一件极为厌弃的东西,他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大脑已经像被另一个愤怒的人控制,举起手就往桌子上砸,想要彻底毁掉这个已经彻底废弃的残肢。
“没事的,辛远……没事的,我再去给你拿一套新的。”
项逐峯一把拦住辛远,可他的手和声音也都在发抖,“医生说了,你的手现在还在恢复期,以后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起初学着用左手吃饭时,辛远只能用叉子,有时候饭菜还没送到嘴里,已经把桌子和衣服搞得一塌糊涂。他不受控地打过饭碗,掀翻过桌子,把滚烫的汤泼在过项逐峯身上,每一次做出那些行为时,辛远都觉得自己很陌生,陌生到他都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胡搅蛮缠。可每一次,项逐峯也只是沉默地收拾完一地狼藉,然后把东西重新放回他手里,告诉他只要再多适应一段时间,一定会变好的。
“项逐峯,这样有意思吗?”
在项逐峯再一次低下头,帮他收拾烂摊子时,辛远忽然开口。
“我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除了给你添乱,就是不停地制造意外,你每天和一个麻烦,一个废物待在一起,你不觉得烦吗?”
按照辛远从前,绝对说不出如此尖锐的话,可现在大脑就像被另一个陌生人占据。项逐峯的眼神越是卑微,他就越想狠狠地刺激项逐峯。
项逐峯半跪在地上,捡东西的手顿了顿,慢慢抬起头。
他用尽全部意志,才压下难受到想翻涌出的眼泪。
“辛远,我从来不觉得你是废物,你也没有给任何人添麻烦,你不过是生病了,和感冒,发烧,胃痛一样,是身体的一部分出了问题。”
项逐峯尾音发着颤,“我没有觉得你烦,恰恰相反,我一直很感谢你,至少你现在还能给我帮助到你的机会,如果有一天你彻底好了,好到没有我在身边也能照顾好自己,我才是真的一无所有。”
每当项逐峯露出这种诚恳到能看清心底的眼神时,辛远都还是有一秒钟会忍不住想,也许项逐峯说的那些爱与喜欢,不是为了让他好起来而编造的谎言。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那些喜欢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
过去的辛远听不到,现在的辛远也不需要。
只看外在,辛远确实一天天好转起来。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已经能熟练地用左手干很多事情,他不需要项逐峯盯着,就可以自己好好吃饭,有时候也会主动和芬姨聊天,甚至开始看不同的书和电影,仿佛重新找到了对这个世界的兴趣。
即便是宁康,也被辛远刻意的伪装所欺骗。
但是项逐峯没有。
他没有忽略每次他去楼下找药时,辛远躲藏在暗处的眼光,所以当辛远自以为知道项逐峯把药藏在哪,趁项逐峯某天不在,试图找到一口气全部吞进去时,却发现里面放的竟然全是维生素。
项逐峯确实如承诺所言,没有给辛远任何伤害自己的机会。
别墅里清空了一切尖锐物品,做饭工具和餐盘都被锁了期待,喝水的杯子也都是不锈钢的,就连窗户都被换成了特制的防弹材质,即便拿斧头去砸,都不会造成任何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