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遍就当走位和调灯光,你放轻松发挥,越自然越好。”
王沐歌拍戏时要求向来严厉,这种话已经算是破天荒的安慰。
剧组中的人瞬间更加好奇,王导到底看重了这个新人哪一点。
辛远这场戏的妆造很简单,只着一席素衣,候场时,在人群中安静地仿佛没有存在感,但真的出现在镜头中时,却瞬间像换了一个人。
恰到好处的光影落在他脸上,入眼只觉得这张脸温柔无害,细看下去,才能惊觉他藏在皮囊下的冷冽与疏离。
两种截然相反的矛盾融合在一起,什么都不用做,一个抬眼,就像流淌过一段故事。
监视器后,项逐峯的心无可自控地搐动了一瞬。
即使是现在,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辛远有一张天生为镜头而生的脸。
可每一次,只要想到这样一张脸,是由他为契机才被王沐歌发现,而后像多米诺骨牌一般,一步步害死了他的妹妹,奶奶,他就后悔到无法喘息。
他恨辛远一家,但更恨自己才是最初推动这场悲剧的人。
“来,各部门都准备好。”
场务在镜头前打响场记板。
“《无路可退1927》,第一场第一镜,3,2,1,Action!”
是日,天落细雨,水珠顺着檐上青瓦滴滴坠落,如同断线的透明珠帘,笼住亭中的一抹身影。
那身段细瘦的仿若无骨,薛怀江放轻脚步,怕自己稍有异响,便惊碎了此等佳景。
隔着一段距离,薛怀江只能隐隐听见那人唱着曲儿,又上前几步后,才听清那人在吟唱《牡丹亭》。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唱到“断”时,柳云梯喉结轻轻一颤,这个入声字本该铿锵有力,他却故意哑了下去,如砂砾般磨向薛怀江的胸口。
最后一个音调落下前,柳云梯倏地抖开水袖,几片海棠被袖口隔空击中,飘摇地落向青石板砖。
“——好!”
薛怀江适时鼓着掌,从一旁的树后走出。
“我听戏十余年,竟不知道这金陵城内,还有将皂罗袍唱的如此绝妙之人。”
柳云梯佯装成不知有人在的模样,身影一惊,慌乱地向后避去。
然而身后便是错落的台阶,惊慌失措中,眼看柳云梯就要倒退着掉下,薛怀江一个大步上前,将柳云梯拦腰揽进怀中。
双目相视下,薛怀江只觉时间仿若暂停,怀中的人虽一袭素衣,未施半分粉黛,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张脸都更为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