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个铁质头盔砸在侯景左脸上,立时便火辣辣的疼:“那留后就滚吧!整日拿俺们当替死鬼,既发不了赏赐,又抢不来粮,无能!”
“明日跟着留后出战,留后善自指挥啊。待一鼓作气杀死了皇帝,俺们分财货,你当那侯氏圣人。”
“哈哈哈,对,就像秦宗权那样。”
侯景不敢久留,怕被举起来丢进大祸,转身阴沉着脸走开。如此暴师,行径人神共愤,与黄巢、孙儒、李罕之、毕师铎、秦彦之辈何异?
他突然想起了在泾原节度使程宗楚府中当牙军的时候。程帅常常召集将士宴饮,告诫大家——夫杀人父兄,劫人财货,淫人妻女,强盗也;非武士所为。武士而兵,除暴安良。
敦敦教诲,仍在耳目。可惜物换星移几度秋,程帅已于中和年身先士卒激战巢贼而殉国。自己逃出长安后四处流亡,终成兽兵一员。
如果打赢了王师,使圣人死于乱军之中,关东诸藩镇会攻入三辅将自己挫骨扬灰吧。若是战败被俘,朝廷会体谅众怒难犯吗。
心情复杂的回到中军大帐,李公迪、王遇、薛滔等将正围着火炉聚餐。一鼎破烂的铜锅坐在炭盆上,香气四溢。
李公迪用长勺在汤里不住搅动。
“可以了。”李公迪嬉笑,舀出一勺已经炖得稀烂的骨肉,然后抽出精致银匕首叉起一块,草草一蘸盐便塞入嘴里狂嚼,含糊道:“足月小儿就是嫩,鲜而不腥。”
侯景看了几人一眼,似乎是在比较谁更值钱。
明日若是大败……
“报!”突然的大喊声打断他的计算。斥候冲进大营,喜道:“王师在太白河边放马,将士们已经出击,欲夺马而食。”
什么?
王遇猛地站起来,怒道:“岂有如此愚蠢的军士!那分明是以我饥饿,故而设计诱之去攻。”
早在黄巢手下干活的时候他就使过这种计,能不懂吗。
“去了多少?”
“好几个都的人都有,大概两千多士卒。”
“等败军回来吧。”王遇长叹。这种粗陋简单到极致的把戏为何屡试不爽?盖武夫贪财、好利、饥饿也。当然,也不见得是王师使计,上万牲畜总要放牧,光吃料也不行。但不管是什么情况,2000余人就敢去打劫,属实目中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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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湾边上,豹子、天兴两都正在放马。给坐骑洗澡,喂水,吃鲜草。连续几天行军,身上臭烘烘的骑士们也有不少卸甲脱衣,跳进水中,麻利搓背。
树林里,英武、长剑、虎捷三都轻步兵猫着腰躲在灌木从里,更有人蹲在高高的树冠里,端着弩机扫视下方——不是埋伏,圣人纯粹派出他们掩护骑卒而已。无论是敌人,还是虎豹。
到了申时末,步兵们等得不耐烦了,开始催促。长剑都兵马使李瓒骑在树干上,身上缠着一条粗壮的花斑大王蛇揉捻玩弄。玩腻了,便拔出匕首剜蛇胆。
蛇血一滴一滴砸向地面。
……
北边,两千余褐衣的军士正在林中潜窜,带头的是都将阎十八郎。他是沙场老油条了,接近敌军后,望见那一头头肥壮的牲畜,强压下兴奋,与军士们商讨“抢劫”方案。
有建议焚林放火惊吓牲畜的,有建议在王师回营的必经之路上设伏的,都还比较靠谱吧。
但大多数人不想太复杂。
干你娘的,俺们是杀人越货如喝水的凤州悍匪啊。使计?使什么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