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医院的管理本就不及现在周全,加上他们入住的是偏僻县城的老医院,人员混杂,设备老旧,连夜赶来的贺英正只来得及在当地找个护工照顾妻子,没几天就带着妻儿转院了。
找来的护工就是张翠红。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张翠红当时已将自己的外孙,与贺家的孩子调换。甚至,后来张翠红还设法应聘成功了贺家的保姆,以这样的名义照顾了自己的外孙贺子俊至少十年。
问起原因,法庭上的张翠红痛哭流涕,是这么说的:“我知道这个外孙生下来,跟着我们一定会过苦日子……呜呜呜,我就是想……能给他一个好点的生活,想对得起他……”
孟柔焉在席位上,同样哭得肝肠寸断,声声质问她:“那我的孩子呢?我的宝宝要怎么办?!你有没有良心?你不怕遭报应吗?!”
张翠红憔悴无色的脸上满是愧疚与后悔:“我知道,所以……所以我也在尽量对他好……我让珍珍不要打他,一有时间就回去给他买好吃的……我也在努力,呜呜呜……小逐,外婆错了……是外婆不好……”
“你混蛋!你还有脸来我家当保姆?!你怎么不去死?!”孟柔焉几十年的涵养全无,在法庭上咒骂着张翠红,法官与警察纷纷劝阻,她才不至于扑上去将张翠红掐死。
这些贺逐都不知道。直到第一次,也是他唯一一次探视张翠红,张翠红隔着玻璃看他,哭着跟他道歉。
贺逐默默听完,平静地说:“外婆,我很感谢你,是你帮我交了跳水的学费。”
张翠红布满血丝和泪水的眼睛露出欣喜之色,可紧接着,她又从话筒里,听见贺逐的声音这样说:“我原谅你了,我们两清。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贺逐离开那座女子监狱已经很多年了,可他觉得自己的某些部分被一起囚在了那里,此刻游荡在这自由世界的他,是不完整的。
不完整的他,无法融入贺家。
贺英正和孟柔焉都问过贺逐,在家不开心,是不是介意贺子俊,又解释说白珍珍虐待孩子你是知道的,白珍珍嫁的老公又是酗酒又是家暴男,贺子俊回去了也是受苦,你一定是理解的。
最后又补充——但是如果你真的介意,那爸爸妈妈就跟子俊商量好了。
贺逐当然不可能让贺子俊离开,他不可能当这样一个凶手,他体会过,他很“理解”。他也并非在意贺子俊。
只是,他试过和家人培养感情,他竭尽全力,终究失败。
贺英正忙于公司事务,平时不苟言笑、性格强势,大哥贺矜又常年在国外上学,回来就开始接管家族庞大的产业,比贺英正还不着家。
唯余孟柔焉有时会与贺逐坐在一起,对他嘘寒问暖,用甜美的声音叫他“宝宝”。
宝宝——虽然是个幼稚到没边的词,可贺逐其实很喜欢,也很喜欢妈妈这样叫他。
这样,好像有人还真心爱着他。
可孟柔焉身体不好,常年住院,后来病好后便去国外巡演,非常忙碌,渐渐的也不再这样做了,等贺逐意识到妈妈的疏远,是在他膝盖受伤住院半年时。
孟柔焉一次都没来看过他。
躺着的那段日子,孤独地面对惨白的天花板的无穷无尽的时间里,贺逐想明白了:失去了十四年的相处,比起贺子俊,他终究是与他们拥有血缘关系的外人。
所以他确实是没什么好运气的人,他接受这样的安排。
算了,只要还能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