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监把目光收了回去,又在心里想:“红州来的,漂亮的痨病鬼。”
前方那个挺拔修长的身影目不斜视,径直地走向其中某个囚室,仿佛已经来过这个地方许多回。
未几,钟离四在其中一道铁门外停了下来。
他朝驯监伸手,淡淡道:“钥匙。”
驯监一愣,尚未反应过来,手已捧着一大串钥匙奉了上去。
按理,客人要去往何处,挑选哪个蝣人,这一切本该驯监随时伺候着,看客人的脸色行动,全权负责开门开锁。能让主顾触碰到的,不过是他们售卖的货物罢了。
今日钟离四贸然伸手朝驯监要了钥匙,兴许是他周身气度过于压人,又兴许是他穿着打扮实在华丽,再或者是因他银钱袋子上红珊瑚刺绣,使得人既不敢拒绝更想不出他能有什么别的目的,竟让驯监就这么老老实实把钥匙交了出来。
——不过不交也没关系。
钟离四低头,半张脸隐没在一侧的黑暗中,难以察觉地翘起了唇角。
拿到钥匙,也不过是省了点事。
他打开沉重的铁门,细小的灰尘似烟雾般在薄薄的光晕中激起,囚室里接连响起小小的翻动身,有人接着睡,有人坐了起来,强打起精神准备迎来这次猝不及防的挑选。
钟离四眼珠边缘的蓝色在明黄的火光下不明显了,他慢慢走着,视线扫过笼子里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最后在其中一个面前停了下来。
百重三下意识缩到笼子最里面的一角,抱着膝盖,一副躲闪的姿态。
他才十三岁,他还没做好好被人买去宰杀的准备。
火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听见火把后方的驯监跟着到来的客人停下后对他发出凶恶的声音:“滚出来!”
笼子前那个逆光的黑影侧头看了驯监一眼,随即顿下身,默不作声打开了百重三的笼门。
百重三的双臂把自己的膝盖抱得更紧,他满眼热泪,恐惧地看着把头探进来的人,死死抓住自己身上的狗皮衣裳,近乎乞求地冲对方摇头,用蝣语小声地说:“求求你,不要抓我。”
探头进来的人动作一顿,随后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摸到手铐上的锁孔,先从怀里掏出一块解磁石,随后便是一阵钥匙摇摆的哗啦声——百重三手脚的镣铐被解开了。
他怔了怔,看向身前为他开锁的人,忽觉得这个低头检查他脚腕伤疤的身影像极了自己记忆中的某个族人。
身后的驯监渐渐察觉出不对来。
一个买货的主顾,怎么会对地牢的钥匙作用那么清楚?
哪一把开门,哪一把开笼子,哪一把开手铐,眼前这个人似乎一清二楚。
驯监在听见百重三脚拷被咔哒一声打开那一刻霎时清醒,企图上前阻止:“欸!”
一把三尖戟携带破空之声凭空飞来,刀尖对准他的眼睛,慢悠悠地转着圈,以咫尺之遥的距离,悬在他的眼前。
驯监毫不怀疑,只要他再多说一个字,这把寒光凛凛的三尖戟就会在他眨眼前刺破他的眼睛,洞穿他的脑袋。
他浑身一颤,张着嘴,硬生生把没发完的喊叫声咽回肚子里。
百重三偏了偏头,弯下腰,想要看清面前的人长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