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清算
阮玉山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刚才悄悄拿在手里的洗脸巾子按到九十四脸上一通乱洗:“醒醒醒醒!”
他力道用得轻,顾忌着自己对九十四那道刺青的影响。
然而拿开手以后,九十四一张原本因病瞧不出血色的脸还是短暂被他搓红了一阵。
阮玉山瞅了九十四的脸一眼,别开目光,当没看到,不吭声。
过了片刻,正给还懵着的九十四系衣带,阮玉山又抬头瞅了九十四的脸一眼,低下头猝不及防笑了一声,又立马收住。
九十四渐渐苏醒,照例是揉了揉眼睛,随后才自顾拿上阮玉山递来的衣裳穿上,一边慢吞吞给自己打结,一边伸着脖子望向窗外:“话本子呢?”
“在外头。”
阮玉山嫌他动作慢,低头利利索索地给他穿鞋,“长在老爷子压了雪的梅花枝儿上。”
“雪?”
九十四这才看见窗外细碎的白色飞霜。
“下雪了?”
他的觉在看见飞雪后便醒了八分,知道下了雪便有正事,手上穿衣的动作也不自觉加快,“几时下的?”
“刚下。”
阮玉山取了一件厚厚的赤红织金蟒纹的狐毛领披风挂在手上,先端了茶水给九十四漱口,因已把九十四从床上叫了起来,其余便不担心,只含笑低头看着九十四道,“不急,老爷子雪天也睡不醒,咱们吃了饭,慢慢去赏花。”
九十四原本并无赏花的打算。
他不喜欢雪天,雪下看花对他而言自然便少了三分乐趣。
然而当阮玉山叫上林烟和云岫,给他团好了披风,撑着伞送他一路走出宅门往山顶走时,九十四发现自己还是少点骨气。
非要论起来,其实他在过去漫长的十八年中有过一次简短的、勉强可以称作赏花的时间。
那是在百十八收养了一只作为他们斗场战利品的小乌鸦之后。
小乌鸦原是那次斗场胜出者的口粮。饿了三天的百十八在斗场撞得鼻青脸肿赢了比赛,把活生生的乌鸦拿到手里,正准备一口咬下它的脖子时,看见乌鸦眼中一闪而过的泪花,便松手放了它。
后来小乌鸦整日围着百十八的笼子打转,说是报恩,却叼不来食物,总是叼些千奇百怪的玩意儿扔到百十八的笼子里。
有时是玻璃,有时是铁钉,偶尔也会叼来一些他们认不出材质的亮晶晶的石头,又或者一些细碎的黄金。
九十四在书上学过,乌鸦喜欢亮亮的东西,这些东西它叼给百十八,是它喜欢百十八。
后来有一次小乌鸦终于不再叼些破铜烂铁,叼来了一朵路边的野花。
野花长得标致,和九十四在那些不入流的书卷残页看到的简绘几乎一样:五片花瓣,嫩绿的根茎,一点黄色的花芯,花芯上有几株细细的花蕊。
这便是他迄今为止一生中唯一一次赏花。
那时九十四对此很新奇,举着花还要再看,百十八一个脑袋伸到他眼前,张嘴就把整朵花咬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