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善夜很是能屈能伸。
他用兜住钟离四下巴的一个姿势抬起胳膊,反手摸到钟离四的脸,偏头看了看,发现那么久过去钟离四的面色仍旧没有缓过气来,便拍拍钟离四的背:“累坏了吧?”
钟离四原本只是靠在他肩上舒气,骤然听见钟离善夜这么一问,目光蓦地凝滞着,抿紧了唇,忽扭头把眉心抵在钟离善夜的肩头。
钟离善夜眼中满是不忍。
他感受到钟离四的脊背发出令人难以察觉的颤抖,于是便换了个姿势,将胳膊绕到钟离四后方,一下一下抚摸着钟离四的背,给人轻轻顺气:“才十九岁,就要上天入地地忙来忙去,真是辛苦我们四宝儿了。”
“你好意思说。”
钟离四闭上眼,淡淡地责怪道,“说好的陪我过生辰。”
他把头偏向钟离善夜后背的方向,侧着脸枕在钟离善夜的肩膀,平缓了呼吸后,又掀起眼皮,将目光放空,回忆起过去这些日子的事情,低声道:“西南那边传来消息,我在饕餮谷救的那些人,他们掠夺百姓的粮食,把中土的官差枭首示众,最后还打着我的名义自相残杀,铲除异己。”
钟离善夜放在他后背顺气的手停了下来。
“其实你早就料到蝣人会走到这一步,对不对?”
钟离四的眼底升起一股莫名的茫然,“我最开始救他们的时候,并不想这样。”
“芸芸众生,役七情六欲。当人有力量而无拘束时,便注定会走向掠夺的道路。”
钟离善夜隔着冬衣触摸到钟离四形销骨立的后背,心中第一次生出两分后悔,“怪不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
钟离四摇头:“倘或我不亲眼所见,只怕此生也不愿意相信任何人的未卜先知之言。”
“你是对的,钟离善夜。”
他抬起头,垂下眼帘,两排睫羽遮住了眼底神色,“只有让蝣族不再是蝣族,既无被人利用的价值,也无仗势欺人的资本,同普天下千千万万的中土百姓一样,才能永保太平。”
周围安静极了,钟离四把话说完,肚子里像是有块悬了许久的石头落了地。
他终于在心底彻底为自己过去那十八年的执着与不甘画上一个了结的符号。
看着浩如烟海的盂兰古卷,他甚至有些贪图这里的这份宁静,不愿意睁眼面对那些未了的事情。
“我不想走了。”
钟离四埋头沉思片刻,忽然一别脸道,不管不顾地说,“哪也不去,就在这儿待着。”
“胡闹。”
钟离善夜把自己为他理好的头发抓到钟离四后背,“古卷哪是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的?”
钟离四面无波澜,厚起脸皮的样子倒是跟阮玉山如出一辙的理直气壮:“你都能待。”
“我是天神法眼。”
钟离善夜不给他留情面,“身为神器,留在这儿等观音回来那是理所应当。你是修炼了还是受点化了,敢赖在这儿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