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九十四对此很新奇,举着花还要再看,百十八一个脑袋伸到他眼前,张嘴就把整朵花咬了下来。
他抬起视线看向正在咀嚼的百十八,对方攥着那根断头的绿绿的根茎,双目闪亮着,把手里剩下带着叶子的花茎递给他。
他们谁都没见过花,不知道花能不能吃,可叶子和草根总吃过不少。百十八吞下了不知好坏的花瓣,把确定能吃的花茎留给了九十四。
九十四接过花茎放在嘴里,品尝着鲜嫩的草根汁水,沉默地结束了他转瞬即逝的赏花生涯。
穿花洞府也有种花,不过种的多是春夏时节才开的花。钟离善夜冬天不爱出门,遵奉一套“人兽同论,入冬多眠”的准则,认为在宅子里栽种冬花未免浪费——既是浪费宅子的土地,也是辜负花的美貌。
因此冬花都被他种在了宅子外的山路上,美其名曰天地同赏。
“这是山茶,很能抗寒,十二月开得最好。”
阮玉山站在九十四身后撑着伞,跟着九十四随走随停,九十四看什么,他便讲什么,“这是金银花,可做药材,现在才发芽,春天才开。”
九十四低声问:“这便是忍冬?”
阮玉山挑眉:“小蝣人知道的还不少。”
九十四头也不抬,对着阮大老爷回呛道:“少见多怪。”
中土有句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不能见过猪跑?
九十四就算没摸过闻过几次花,难不成就不能在书上学?
古来写花的诗歌杂句并不少,九十四虽未能学到专门讲花的著作,但那么多书页上,总有跟花沾边的东西,他见到了,自然会问,饕餮谷教他认字的洒扫老头也自然会讲。
他陆陆续续在老头那里学过许多花,学名、俗名、功效、颜色,举凡是老头讲过的,或是他自己看过的,大多过目不忘,只是文字终归是文字,九十四学得再多,也很难把花的名字和肉眼所见的模样对应起来。
这下阮玉山一讲,他见一样便学一样,学一样便记一样。
九十四的记性一向很好。
说话间便快走到山顶,几人眼前映入大片嫩黄的颜色。
阮玉山打趣道:“你博学多识,可认得出这是什么花?”
九十四站在原地不动,看看花,又看看阮玉山,眉头皱起来。
“像是梅花。”
他照着书中所学的辨认出来了,但说出口又对自己产生了些怀疑,“黄梅么?……钟离善夜不是说山上只有一株梅花?”
眼前这大片大片数不清的梅花,哪株才是阮招所种?
“这是腊梅。”
阮玉山牵着他往梅林中间的羊肠小道径直走去,“阮招所种的,是这山间唯一一棵红梅。”
行至山巅,穿过重重黄海,九十四在漫天大雪中,终于看见那棵开得如火如荼的红梅树。
傲雪凌霜,孤寒夺目,安安静静立在悬崖之上,却蓬勃硕大,闻有暗香。
这倒很符合以前九十四想象中的梅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