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捧着饭碗,两个眼珠子彻头彻尾就没离开过阮玉山。
阮玉山在左,他的脑袋就往左偏;阮玉山在右,他的脑袋又朝右看,生怕错过阮玉山说的每一个字,漏掉什么自己没听过的词。
阮玉山给他夹菜,讲两句便要提醒他:“好好吃饭。”
九十四拿着筷子——自打住进四方清正,他便使筷子吃饭了,这对九十四而言并不难,阮玉山怎么拿,他就怎么拿,只是夹菜的动作还不熟练,夹一口饭,能送进嘴里的就五六粒米,又因为急着听阮玉山讲故事,那么一小撮米饭够他嚼个半天。
阮玉山这是明白了,九十四没条件的时候,吃饭就只是个慢,但好歹还知道好好吃;一旦有条件了,不用再为一口饱饭拼命的时候,这人就开始磨磨蹭蹭,干什么都比吃饭有劲。
九十四是既不对做饭感兴趣,也不对吃饭感兴趣。
果腹的吃食,九十四其实从来都是一个对付对付就完事儿的姿态。
他打小在饕餮谷的小蝣人们面前表演不爱吃东西,时间久了,好像真的不爱吃了。
阮玉山原本怕他吃不惯精米精面,特地叫小厨房做了些粗糙的主食,哪晓得一顿饭下来也不见九十四吃多少。
他便问:“有什么想吃的?”
九十四听故事听得正起劲儿,突然被这么一问,急着想听下文,便把心里一闪而过想到的第一样东西说了:“包子。”
“包子?”
阮玉山一琢磨,便知他的意思,“羊肉包子?”
那是九十四离开饕餮谷后吃到的第一顿好饭。
其实不管那顿是什么饭——包子也好,馒头也好,小二的碗里装着什么递给他,他就对什么终身难忘。
阮玉山还在心里研究去哪儿找个会做羊肉包子的厨子偷偷师,就听九十四问:“县令呢?”
“什么?”
他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来,“什么县令?”
“过山峰下的小县令,拿自己的月俸替百姓填补赋税的那个。”
九十四提醒他,“被天子以官匪勾结的罪名下了大狱后,放出来了么?”
阮玉山说:“自然是死了。”
九十四怔了怔。
“阿四,这并非话本故事。”
阮玉山放下碗筷道,“真正的世间,从来不是好人就有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