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山低头,嘴唇久久地挨着九十四的头顶,嗅到九十四身上的熏香,发觉自己的气息已将九十四的胎香遮掩了,“还有种子发芽,老树开花。”
“花和芽都能吃。”
他把九十四的头发挽到耳后,偏头看向九十四的挺翘的鼻梁,“届时我陪你尝尝,看哪个好吃。”
九十四眸光微动。
他没见过花,更没见过种子发芽。
这十八年他同阮玉山一起见过最多的是天上挂着的一轮月亮。
月光如水水如天。
九十四身上穿着阮玉山上好的衣裳,任深秋的夜风怎么吹都不觉着冷。
他以前不喜欢寒冬腊月,连带着预示冬天即将到来的深秋也不喜欢。
秋冬太冷了,他没工夫欣赏天寒地冻时的蛇虫鼠蚁,更无法用冻得麻木僵硬的脸颊感受晚风有多温和。
自打阮玉山待在他身边,他好像就再也没感觉到寒冷。
原来这世上除了紧巴巴地苟活,也还有许多事可以留意。
“你没吃过蝣人。”
九十四低声道。
这话不像是疑问,更像是陈述。
之前那一夜争吵,阮玉山居高临下地告诉他,蝣人九十四不配得到堂堂阮老爷取的一个名字,他几乎一夜未眠,坐在窗下看了半晚的书,实则头痛欲裂,痛得时时刻刻都恨不得冲出去跟阮玉山同归于尽。
直到第二晚他在矿道外计划着杀阮玉山,一时失手被阮玉山抓回去丢进锅里。阮玉山吓唬他,说今晚本老爷就要尝尝,蝣人到底是什么味道。
这话让九十四想起他们初入目连村的第一天,阮玉山把他按在地上,在他后肩咬出一个带血的牙印,那时对方也说了同样的话。
九十四一听这话就明白了,阮玉山不仅一口蝣人肉没吃过,连蝣人血也一滴没尝过。
这是本应该的事。
可世上有太多本应该的事从来无人遵守:蝣人本应该自由、长寿、矫健勇猛地活着;修炼本应该各凭本事,不借助蝣人的血肉助自己得道飞升;天地万物共享日月,本不应该有限制力量的锁链和笼子。
这些本应该,不也是两百多年从未发生吗?
兴许是从那时起,他对阮玉山滔天的恨开始有些动摇了,连同跟阮玉山吵完架后痛了一天一夜的头也安生了。
“还挺聪明。”
阮玉山用手指打理着九十四的长发,又打趣道,“记仇的蝣人都这么聪明?”
九十四没理他,只懒倦地躺在他身上,慢条斯理地问:“你杀过蝣人吗?”
阮玉山的指尖顿了顿。
俄顷,他说道:“倘或在两百年前,你们侵扰大祈边境,兴许我能有点机会。”
他并未欺骗九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