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九十四第一次拿笔,还不熟练,纵使已经看着席莲生拿笔的姿势照葫芦画瓢,写着写着还是变成了以往习惯拿针在残页上写字的手势。
他甚至从没在一张干净的纸面上如此堂堂正正地写下大大的“九十四”三个字。
“我会有名字的。”
九十四把脸凑得离纸很近,乌长的睫毛跟随笔的走势一扇一动。好像还没脱离从前拿着针在巴掌大小的书页上写字的习惯,得凑很近才能确保自己写对了似的。
他一边写一边不苟言笑地说:“等我取好名字,就告诉你。”
席莲生没说什么,只是点头:“好。”
在纸上歪歪扭扭写完自己的名字以后,九十四看向席莲生的字,面无表情地称赞道:“你名字真好看。”
说完又看向自己的字,颇为公允地评价道:“我的也不差。”
席莲生笑道:“第一次写成这样,很好了。”
岂止是很好?
九十四认为自己第一次用毛笔写字写成这样非常好,简直是天赋异禀,聪慧过人。
得亏他目前还没学会那么多自夸的词儿,否则今天席莲生就会发现九十四并不是一个谦虚的人。
九十四虽然不谦虚,但是做事很有分寸。
他估摸着自己再晚回去阮玉山又要用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刻薄他,因此他冲席莲生道别:“我先走了。”
他转身绕靠脚边只有半个身体的小孩子,刚走到门口,又转头环视了一眼学堂。
上午来的时候,这些学生是长这样吗?
好像一个也没见过。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中闪过一瞬。九十四又觉得,他们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他收回视线,接着往回去的路上走。
九十四的步子还是走得又轻又快,他心情很不错,因为今天交到了从他出饕餮谷以来的第一个朋友。
林烟不算朋友,林烟是好人,跟路边给他包子和衣棚送他衣服的老板一样都是好人,但算不得朋友。他们对他有向下的怜悯和同情,却没有主动与他并肩相交的想法。
阮玉山则更不是了。
九十四说不清阮玉山对自己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
仇人?其实他明白阮玉山对他并不坏,近来可以说尤其的好,哪怕是席莲生这样的朋友也做不到像阮玉山那样给他做饭和收拾伤口。
恩人?阮玉山对他又并不平等,总想拿他身上的刺青控制和干涉他,一旦他不如阮玉山的意,对方有一百种方法折磨他,哪怕是说话也要奔着气死他去。
九十四想起阮玉山,眼神就复杂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