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如同当年楚寒衣宁愿自己躲起来偷偷抹眼泪也不愿成为苍琅真人的负累一般,现在的白梅也不愿扰乱楚寒衣的道心。
只是……
它没想到自己消失的这一个月,竟会让楚寒衣如此烦闷,甚至于有些不安。
那朵由灵力汇聚而成的白色梅花飞到楚寒衣身前,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接,莹白的花朵便轻飘飘地落在他掌心之中。
楚寒衣捧着那花等了许久,才等来了白梅的答话:“我又不是故意消失这么久的。”
“我并未怪你。此事是我先斩后奏,你生气也是应该的,”楚寒衣语气一顿:“不过你说不是故意消失……这是何意?”
“那日雍城一战,我强行将自己的灵力灌入你的内府之中助你使出那第三剑,便是在无形之中参与进了不属于我的因果之中。我也是第一次动用这么多灵力,甚至都不能继续分出神识了,这几日我都是被迫在本体之中修养的。”
楚寒衣闻言却皱了眉头:“因果?”
白梅解释道:“我们这些草木化形的精怪,生来便有一套自己的法则。在能够化出人形之前,我们受天地灵脉的生养,不属于大道三千中的任何一道。唯有化出人形之后,我们才算真正与此间有了联系,由此开始滋生因果。”
它说话的语气一顿,几分无奈道:“现在想想,那日在雍城,我若没有出手,或许你靠着自己也能逼退那几人,然后撑到胥千白前来支援……但偏偏我没能忍住。纵使那一剑是你自己悟得,而我只是借了灵力给你,却也在冥冥之中与你一同改变了雍城的命运,掺合进你们人类的因果之中了。”
楚寒衣凝重道:“这会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白梅想了想,道:“救人性命乃是积攒功德的好事,想来也不会对我有什么亏损。”
楚寒衣这才放下心来:“那便好。”
“说完了我,也该说说你自己了吧。你……你最近这是怎么了?修炼不顺畅吗?”
莹白柔软的花瓣微微一动,扫过楚寒衣的指尖,带来一阵轻微的痒意。楚寒衣卸了力气靠在床边,低头拨弄着手中的梅花,没第一时间回答它的问话。
见他许久都不出声,白梅不由得追问道:“你干嘛不说话?不会真的出问题了吧?”
楚寒衣垂眸看着掌心的白梅,依旧没有回答它的疑问,反而说起了毫不相干的事情:“岁岁,你还记得那日雍城一战,我挥出那三剑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白梅纳闷道:“你一剑逼退了那几个南渊的人,之后没多久胥千百便带着弟子来了,再之后便是你力竭昏倒,被他们送回归寂山养伤。除此之外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吗?”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从城门下去时见到的人?”
“见到的人……”白梅兀自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你是说那些来同你道谢的百姓?”
楚寒衣轻轻“嗯”了一声,接着道:“那些百姓之中,有一对祖孙令我印象颇为深刻,直到如今还时常能够想起。”
雍城毗邻赤水,此时又逢南渊动荡,所以城中便多了许多逃难而来的凡人,那对祖孙大抵也是如此。
楚寒衣下城门时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全靠一口气强撑着自己不要倒下。他一步步走回城中,迎面便看见那位老妪牵着自己的小孙女,眼含热泪,向他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她的小孙女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灰尘混着泪痕,活像是一只脏兮兮的小猫崽,但当她抬眼望向他时,那双眼睛却是明亮而真挚,饱含着孩童最纯真的谢意。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道谢,但那一瞬间,楚寒衣却忽然感觉心中一窒,仿佛有什么被他遗忘许久的东西浮出水面。
这也是为什么时隔一月,他仍会想起那对祖孙。
白梅纳闷道:“那对祖孙有何不妥?”
楚寒衣摇了摇头,道:“他们并无不妥,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微阖上眼,重新倒回了床褥之中,喃喃道:“岁岁,我想下山了。”
他这话来得突然,白梅一边回想有关那对祖孙的细节,一边无语道:“楚寒衣,伤还没好便要往山下跑,不要命了吗?人间是有什么好东西吸引你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