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他与楚寒衣之间的初见实在算不上美好。楚寒衣将他错认成心怀不轨之人,而他也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剑气激起了气焰,起手画符布阵,几个呼吸间便同楚寒衣打作一团。两人皆是各自门派中的少年天才,平日里更是少有敌手,如今乍然碰上一个能同自己打得有来有回的,哪怕几个交手之间已然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也没人率先开口喊停。
不打不相识,说的大抵便是他俩。顾飞檐也因此记住了楚寒衣这么一号人。
但相识归相识,他却并没有主动与楚寒衣拉近关系的想法。原因无他,楚寒衣人如其名,性格实在是太过冷淡。在他们这一辈人还未在北域中闯出些名号的那些少年岁月里,每逢北域盛事,三阁五楼的弟子齐聚一堂,年岁相仿的少年人总会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闲聊,然而楚寒衣却是从不参与这些的。
倒也不是说楚寒衣性格孤僻,不爱搭理人,恰恰相反,你若主动与他搭话,他定会好好回答,言辞之间不矜不伐,令人挑不出毛病,但若让他主动关心什么,便是天方夜谭了。顾飞檐偶尔也会想,楚寒衣这人,名字里带了一个“寒”字,且得了个变异的冰灵根,偏偏又是个对什么都有些淡漠的冷性子,整个人从内到外散发着一股寒气,倒是保持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而唯一一次见他流露出那种鲜活而浓烈的情绪,便是在第一次见面时,他护在白梅身前的那一个微不足道的瞬间。
顾飞檐是符修,以心入道,从小便能看见天地之间流动穿梭的灵脉。归寂山上那棵梅树周遭环绕着数不清的天地灵脉,只消一眼,顾飞檐便知道这是个已然启智的灵物,化出人形只在它一念之间。
他那时候便暗搓搓地想,以楚寒衣对这棵树的宝贝程度,若有朝一日它化出人形,楚寒衣怕是要摇身一变成为人间那种最为溺爱孩子的长辈。
那画面哪怕只是想一想,都觉得有些不忍直视。
然而还未等他见到这一幕,北域之中便有大事接踵而来。
先是楚寒衣于雍城之中一剑成名,随后便是人间大乱,邪魔得到了离恨刀,率领南渊入侵北域,北域穷尽仙门百家之力守护人间,双方僵持许久,死伤无数。再之后,苍琅真人陨落,楚寒衣千里奔波,随着仙门收拾残局。此间事终了,便传出了沽月仙尊闭关,久不入世的消息。
所以方才收到楚寒衣发来的灵讯时,顾飞檐还兀自纳闷了一会儿。他知道此番刀剑谷开放,九衢通天阁中必会有阁主前来带队,但他没想到楚寒衣竟也来了。
而且自相识以来,这还是楚寒衣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同他说这么多话,虽然以灵力传音多多少少会消减掉话语原本的情绪,但也正因如此,才使楚寒衣言语之间的保护意味更加明显与浓厚,甚至还让他从中咂摸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占有欲来。
占有欲和楚寒衣,光是听着就令人匪夷所思。
而这一切的源头,只是因为他三番五次地提及了裴知岁。
顾飞檐生性向往自由,不喜条条框框,也不爱被人管束,哪怕在明月阁中混了个阁主的名头,也很少管事。他之所以对收裴知岁当徒弟这件事念念不忘,一部分原因也是受了韫玉那道卦的影响。困扰他多年之事终于有了解决之法,而裴知岁出现的时机又那般巧妙,仿佛是老天送来的一剂灵丹妙药,这才令他惦念了许久。
然而惦念归惦念,他又不能真的去抢人家的徒弟,在楚寒衣那屡屡提及也不过是闲时打趣罢了。但如今他看着楚寒衣对自己徒弟的这股宝贝劲儿,心中想要得到裴知岁的念头却不减反增,令他自己心头一惊。
他轻轻扇着手中折扇,一双琉璃似的狐狸眼微微眯起,神情莫测,“就这么宝贝他?”
楚寒衣自是不知他心中所想,他抬眼看向裴知岁写满索然无味的背影,坦然地点了点头:“失而复得,自然珍之又重。”
话音落下,不远处的裴知岁便似有所感般转过身,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楚寒衣却没再接着说下去。
好在神骨外的封印并未被完全毁坏,只是被破开了一道口子,才能被顾飞檐照葫芦画瓢般修补完好。神骨封印既然已被修补,那些怨气自然而然便回到了灵茧之中,而几人所处的这片混沌之地也随着怨气的消失而烟消云散。
四周的血海逐渐消失,几人再度回到了方才的祭坛。楚寒衣看着祭坛之上恢复平静的巨大灵茧,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口气。
“既然神骨封印已经补好了,我便先走一步。明月阁那一群小萝卜头还等着我回去呢。”顾飞檐道。
楚寒衣微微颔首,又同他道了声谢,双方就此分别。
裴知岁跟在楚寒衣身后七拐八绕地走出了祭坛,好奇道:“神骨所在的祭坛如此偏僻,师尊是如何找到我的?”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