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今他重回人世,还碰巧得了一具勉强能用的躯壳,纵使昔日的南渊主呼风唤雨,如今也不过是个北域的小小弟子,既无修为傍身,又无凶刀在手,想来也不会对他的计划有什么威胁。
思及此处,邪魔心中的底气瞬间回来了大半。
他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一道极其刺骨的剑意于瞬息之间直冲他面门而来。
剑意汹涌凛寒,眼看下一瞬便要刺向他要害,邪魔却并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他微微偏头,望向剑意袭来的方向,下一瞬,一道浑身浴血的身影便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直愣愣地隔在他与楚寒衣之间。
——是方停澜。
纵使在看清挡剑之人的一瞬间楚寒衣便以灵力强硬地改变了剑意的方向,但仍有几道微小的剑气打在了方停澜的胳膊上,留下了几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新鲜的血液顺着他的小臂流淌而下,最终在指尖坠落成一滴又一滴的接连不断的血珠。
“你这小孩,好不讲武德,没看到我俩还有话没说完吗?”邪魔有些不满地看向楚寒衣,语气抱怨道:“说起来我同你师父还是旧识,你便是这么对待你师父的挚友……”
然而还未等他把话说完,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掌以不容反抗的力道钳住了下颌。
“你……!”邪魔被迫转过头,然而就在四目相对看清他神色的瞬间,邪魔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了一阵心悸。
“哈,早该这样了,”裴知岁轻轻嗤了一声,抬手捋了一把额前有些凌乱的长发,语气轻飘飘道:“周子安,你我相识那么多年,难道不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偏要眼巴巴凑上来触我霉头,是嫌自己活的太久了吗?”
脖颈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周子安顾不得回答,急忙拍了张符出去,摆脱了裴知岁的桎梏。
他往后撤了几步,一边平稳呼吸,一边抬手摸了摸脖颈。
裴知岁没有手下留情,不需看,他便知道这上面定然留下了一片一片的淤青。
他是从几人与方停澜相遇时才堪堪占据了这具身体,这一路上,他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裴知岁与楚寒衣的相处方式,无非就是撒娇卖乖,跟在楚寒衣身后当小尾巴,俨然一个普通弟子的模样。
于是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裴知岁不想让任何人知晓他重生的秘密,而他,甚至可以以此作为筹码要挟裴知岁,好好折磨折磨这个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南渊主。
然而事到如今,他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裴知岁似乎压根不在乎这些。
这人疯起来的时候,是向来不顾任何人的死活的,哪怕是他自己。
裴知岁拍了拍被那道符咒轰得破碎的衣摆,不过几个呼吸之间,浑身上下散发的气质却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他不再收敛自己满身的锐气与杀意,整个人宛若一把刚刚开刃的快刀,气势逼人。
然而随着身上的杀意节节攀升,他面上的笑容也愈加秾丽明艳,美人如花,花团锦簇之下藏着的却是寒霜一般的利刃,极度的危险,却也极致的迷人。
裴知岁抬手,于虚空之中握住了一把长刀。那是一柄楚寒衣与周子安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长刀。
离恨刀。
长刀出鞘的刹那,方寸之间的天地灵脉猛地躁动起来,纷纷汇聚到了裴知岁的周围。他垂眸凝视着手中仍然没能化出完整实体的长刀,说话的语调没什么太大起伏,却又带着几分不管不顾的疯劲儿。
“早该这样了,总是猜来猜去有什么好玩的,有些事情就该放到明面上来说才有趣,”他语气一顿,抬眼扫了一圈在场的人:“一个两个,都有自己的打算。有时候我真是想不通,那几块破骨头到底有什么魅力,引得人人趋之若鹜。”
他轻嗤了一声,道:“不过也无所谓了,我对你们的答案没什么兴趣。我这个人呢有个毛病,自己不痛快的时候就想拉着别人一起不痛快,别人越想要什么,我便偏不想他如意。这世间人人都渴求神骨,我不痛快,便想要这神骨再也不存于世间,无人能够得到。”
说到这里,他忽然偏过头望向楚寒衣的方向,没头没尾道:“楚寒衣,我忽然想起来,这一世,你是不是还没见过我认真用刀的模样?”
话音刚落,环绕在他周遭的天地灵脉仿佛听见了什么命令一般汇入了他手中的长刀,裴知岁感受着离恨刀阵阵低沉的刀鸣,一路以来积攒的烦躁终于顺理成章地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对,这才对。
早该如此了。
谨小慎微不适合他,虚与委蛇亦不该出现在他身上。他裴知岁,生来就该随心所欲、恣意妄为。
呼啸的刀气以摧山坼地之势扑荡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