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熠指腹摩挲过腰间的穷奇令,眼瞳深深。
军中清查叛徒,宋岚始终与他并肩,若老人有心包庇纵容,宋发旭的尾巴绝不会如此轻易被揪住。
宋岚,的确毫不知情。
“宋伯,此事与你无关,快快请起。”
阎熠低叹,亲自俯身将他搀扶起来,又示意近卫搬来椅子让他坐下。
“不,将军!”宋岚紧紧抓住阎熠的手臂,老泪纵横,“是我教子无方,才养出了这等…这等犯下伤天害理大错的孽障!我,我简直愧对阎家这么多年的信任,我——”
脊背压被一座以血亲背叛和惭愧凝成的巨山轰然砸下,几乎将他压折,宋岚身型佝偻,字字泣血,却毫无为亲子开托之意,甚至从始至终都未看血肉模糊的宋发旭一眼。
“呸!”
被一剂猛药强行吊住性命,宋发旭偏头啐出一口带血唾沫,阴鸷目光如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戳向背对着他的宋岚。
“我倒巴不得没有你这样的爹!从小到大,你对我不闻不问就罢了,大哥被他害死,你还跟条老狗似的跟在他屁股后面摇尾!你就不怕到了九泉之下,无颜见我大哥?!”
“畜生,你给我住口!”
宋岚骤然转身,通红双目迸发出骇严的厉芒,“还敢提你大哥,你,你知道个屁!”
他气得抖如筛糠,胸腔起伏激烈,呼出破风箱般的喘息,阎熠一记冷眼甩向宋发旭,伸手在宋岚颤抖的背上缓慢抚拍。
好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
宋发旭将锁链挣得哗哗作响,他满眼猩红,仰面嘶吼道:“我就是背叛了阎熠又如何,我就是要替大哥报仇!我要他偿命,要镇北军给我大哥陪葬!”
他句句不离大哥宋岭,说得声嘶力竭,将私心包裹得冠冕堂皇,若在场心腹对真相早已心知肚明,不明所以者,怕真会为他这感天动地的兄弟情所触。
周皓轩最先忍不住了,气得脸红脖子粗:“你放屁,分明是——”
“皓轩。”
阎熠对他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畜生!”
宋岚怒急攻心,抄起拐杖狠狠砸在宋发旭的脑袋上,将他砸得头破血流。
阎熠害死了宋岭?
实在是无稽之谈,宋岭哪里是因阎熠的命令而死,他分明是妄自尊大,跟随阎熠出征,却临战而怯,做了那最为可耻的逃兵之流,于深夜仓皇逃窜时迷了路,被敌方斥候小队发觉,一箭穿胸!
马匹受惊自发折返将他带回营地,阎熠为全宋家清名,对外只道是宋岭受他之命暗察敌情,惨遭不测,压下了这桩丑事,而后还千里追击,屠尽那支小队,替宋岭“报了仇”。
多年来,也只寥寥几人得知此事真相。
宋岚数年跟随征战,几乎是看着阎熠长大,视他如弟子,半个亲子,更是宋家的恩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长子出逃以亡后,次子不但不心存感激之情,竟打着为他报仇的名义勾结朝廷,背叛恩人,手段阴狠!若非阎熠命不该绝,早已让他得逞!
事到如今,为阎熠,更为那些枉死的忠魂,宋发旭——
罪无可赦!
“是…是他活该啊……”
宋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剜出,将那尘封数年的、足以让宋家多年清誉荡然无存,被千夫所指的真相血淋淋地剖开。